第20章 第二十章

夜玄殇遥看子娆上岸,一切皆无异样,这才放心地就地坐下,缓缓引导丹元真气游走于几度遭受重创的经脉。疼痛太甚反而变得麻木,倒不再像初时那么难以忍受,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了,最近能记起的一次也是三年之前,独自结果了来自东宫的数十名死士,也是那一次,彻底清楚了究竟是谁这么想置自己于死地。尽数歼敌的后果是险些再也不能拿剑,伤势刚刚恢复不久,楚、穆两国便因边城小事竟至失和,几乎挥军开战,那时候楚都上郢质子府中的日子,至今仍想都不愿再想。念头至此,真气突然毫无预兆地四窜冲撞,丹田中蓦觉绞痛,险些便要彻底失去意识,他心中顿时凛然,随即强行压制心神,专心调息运气,摒弃杂念,渐渐进入物我两忘的空明境界。

过了不多时候,他被一声低弱的呻吟惊动,一直昏迷在近处的绛衣少女慢慢恢复了意识,正以手抚额坐起身来。夜玄殇剑眉微收,下一刻归离剑已抵向她的咽喉,待她茫然睁开眼睛时沉声吩咐:“不要乱动。”

绛衣少女愣了半晌,等看清他是谁,竟也不顾利刃加身,抬手指着他奇道:“啊……你居然还活着!”

夜玄殇淡淡道:“我好像一直不太容易死,抱歉,让姑娘失望了。”

“白龙儿呢?”绛衣少女似乎此时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四处看去,发现已经不在原来的岛上,再往别处找去,隐约见到烛九阴伏在对面小岛上,忙以灵术遥遥召唤,烛九阴却一动不动。她呆了片刻,扭头看夜玄殇,满脸的不能置信:“你们……你们杀了我的白龙儿?”说着声音里已带了哭腔。

夜玄殇剑身一振,仍将她逼在数步之外,胸间却真气逆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绛衣少女眼中已经水光盈盈,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眼见就要掉下泪来,再看看远处的烛九阴,一转身,委屈万分地冲着他嚷了过去:“你杀了白龙儿!赔我的白龙儿来!”

她这般喊了几声,夜玄殇眉峰越蹙越紧,听她不依不饶,突然冷喝了一声:“含夕公主!”

“干什么?”绛衣少女脱口应道,忽而一顿,又道:“好啊,你知道我是谁还敢如此,我定要王兄治你的罪!”

夜玄殇暗中长叹,果然所料不错,这少女真是楚国那位含夕公主。以前只听说楚王有个一母同胞的妹妹,却从未有机会见到过,不想今天竟在这里遇上。出了这魍魉谷,他不仅仅是夜玄殇,还是穆国入楚为质的三公子,其实早在猜测对方身份时便已想到,此时正值楚穆交恶之际,着实不易多生事端,否则处境会比以前更加艰难。但明知棘手,却还是做了,只因在他心中,世间从无不可为之事。眼中深光一锐,剑尖微抬,便冷声道:“烛九阴是我杀了,你若再哭闹,我连你也一样杀。”

含夕原本正气恼地瞪着他,突然和他目光相触,身子不由为之一僵,仿佛有一桶雪水当头罩了下来,寒意直浸心头,一时竟吓得愣了。

夜玄殇左手不露痕迹地撑在身旁,继续道:“若我没猜错的话,公主这次是偷跑出来的吧?此事若闹回楚都,我被治罪之时,公主难免也要受些责罚,公主是否要仔细考虑一下再说?”

含夕犹带泪痕的大眼睛骨溜溜一转,撇了撇嘴,没说话。夜玄殇知道这一番威吓起了作用,口气略缓:“我们伤了公主的灵物,公主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但这蛇胆确是医病急需,公主肯帮这样的忙,援手之德感激不尽,日后若有机会,我定然设法补偿公主。”

他如此说,倒像是含夕主动赠了蛇胆救人,而非他们闯谷夺药,含夕虽精灵,毕竟年少,哪经得住这番软硬兼施的手段,不由就觉得灵蛇被杀也不是太丢面子,反而还成了一桩善事,但又有些不甘心,气道:“白龙儿是千年灵物,你拿什么补偿我?”她正发脾气,岛外遥遥传来一阵异兽低啸。含夕眼睛一亮,跳起来叫道:“金猊!是师父来了,哼,看你们怎么办!”

啸声片刻趋近,很快便到了近前,夜玄殇目光扫过四周,见先前那艘小船不知何时被湖波推到了近岸,船身虽有破损,但还勉强可用,遂将剑尖微偏,沉声道:“麻烦公主上船,随我过岛去,但还请公主莫要乱来,免得刀剑无眼,误伤了公主。”

含夕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起身跳到船上。夜玄殇长剑始终不离她的要害,暗暗运功自视,发现内伤远比想象的严重,眉宇间无声一紧。离小岛越来越近,便见岛上不知何时多了两人,一名老者布衣青袍,形象孤傲,正负手打量子娆,旁边却是一个老道,身着灰色道袍,足登黄麻履,破烂落拓倒有三分像街头叫花子,唯腰间挂着的酒葫芦揩得干干净净、油光闪亮,脚下蹲着一只状如狮子的金毛异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