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时年唐果儿年方四岁,小楼里槐树四度枯荣,而唐黛已经将近三十了。

幼童顽劣,在长安私塾就读,屡屡被请家长。别看唐黛在外风光,在私塾里往往被老学究训得跟条狗一样,而且她还不得不陪着笑,恭身道先生教训得是。

回来后自然没有唐果儿的好果子吃,她往往拿着扫帚就将他一顿揍。奈何作用不大,至多三天,依然被请至私塾,任先生数落。

这日先生犹恨,细究,乃课堂之上先生考昨日课文,问曰:“廉颇老矣,下句?”

唐果儿倒也答了:“宛转蛾眉能几时?”

先生咬牙,再出题:“仰天大笑出门去,下、句!”

唐果儿小心翼翼:“无人知是荔枝来。”

气得老学究暴跳如雷。

开始唐黛觉得孩子还小,倒也不急。她想着二十一世纪的四岁孩童,虽然也不乏钢琴十级之类的神童,但更多的只怕是识字也不过上千个。

只是日复一日,此子更加捣蛋时,她才头痛。这回便逮着机会让他在院子里跪了,背《三字经》,背不了别睡了。

唐果儿嘴嘟得老高,但唐黛他着实还是有几分惧意的,便也只好在案前规规矩矩地跪好,老老实实念书。直至戌时,裕王爷至。他仿佛是盼到了大救星,扑将上去抱住了他的大腿:“义父!!”

沈裕含笑看他:“又做了什么好事惹你娘亲生气啊?”

唐果儿满腹委屈:“先生又跟娘亲告状了!义父,凭什么仰天大笑出门去的下一句,不能是无人知是荔枝来啊?”

沈裕摸了摸他的头:“好了,时辰晚了,睡觉去吧。”

唐果儿如蒙大赦,转身就欲跑进睡房。唐黛也不好驳沈裕的面子,只低喝了他一声:“明天再跟你算帐!”

唐果儿吐了吐舌头,飞快地跑了。

三月三,大荥素来有这天放风筝的习俗。

前一天唐果儿放学回来便哭闹不休,硬吵着要唐黛给他做风筝。唐黛笨手笨脚的哪里会做什么风筝?她只好哄他:“小祖宗,娘待会去街上,给你买个最漂亮的,成不?”

唐果儿不依:“郝云和邹诚的风筝都是爹娘给亲手扎的,可漂亮了呢!”

唐黛揪他鼻头:“娘亲买来你不说,他们怎么知道是不是爹娘亲手给扎的?!猪啊你。”

唐果儿仍是哭闹:“我就要娘亲亲手扎的风筝,就要娘亲亲手扎的!”

“靠!”唐黛低骂了一声,她拗不过他,便去大街上找了个专扎风筝的老汉,给了一两银子求学扎风筝。老汉极是热情地教了她十二遍,看着她扎出来的风筝满面羞愧:“夫人,要么这银子,老汉还是还给你吧?”

……= =!

唐黛回到家里,痛定思痛——她就不相信自己竟然做不成一个风筝!于是劈了一根竹子,做了半天的风筝。 她忙了半天终于将筝骨做好了,就往上面糊纸,裕王过来,在边上瞧了半晌,他很不解:“袋子,你院里缺灯笼?!”

唐黛大愤,待沈裕弄清了原委,已经是笑不能抑,他牵了唐果儿,语带薄责:“为什么为难娘亲啊,你看娘亲的手都被割破了!她那么笨,哪里做得出来风筝?就算做出来了,飞得起来么?”

唐果儿却扁了嘴:“他们说果儿是没爹没娘的孩子,是娘亲捡来的!可是果儿明明是有娘亲的,果儿就要自己爹娘扎的风筝!”

二人皆沉默,半晌,沈裕拿了小刀,将地上的竹蔑剔细,削薄:“义父给果儿做个飞得最高的风筝,如何?”

“义父你最好了!娘亲都好笨的。”

“说得好!明天义父和你一同去放风筝!”

“义父你说话要算数喔!娘亲说说谎的孩子是要被狼吃的!”

“义父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过?”

……

四月下旬,魏青山与唐黛于公开亭小酌。谈起寿王妃即将临产,问唐黛当送何礼时,唐黛才知道寿王将有子嗣了。

待寿王府为世子做满月酒时,她不请也自去了,礼物无非就是珍珠翠玉。当时寿王抱了幼子被众臣以众星拱月之势簇拥着,众人皆交口称赞世子眉眼与寿王如何相似,唐黛不知道堪堪满月的婴儿,其眉眼是否真能看出与乃父相似。

她只能垂眉,向寿王府总管呈递了礼单,彼时她与寿王的关系已是人尽皆知,寿王府总管并不敢怠慢,当下便将她请至了席间,找了一处靠前的位置请她入席。

沈裕并未想到她也会来,他抱着堪满一月的婴儿于人群中抬目看过来,她持杯,冲他遥敬致意,面带微笑。

沈裕也回了一记微笑,二人并无只字片语的交流,只有众臣子文人在二人之间相继敬酒。

如果说女人当真如马,或许沈裕便可称得上伯乐。他这一生阅女无数,道不尽的情债风流,只惟这一个女人,他倾心相待了九年,她依然未曾眷他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