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一片孤城烽火烈(第3/6页)

多年后王波军被判劳教,炮仗和奶奶终于过了过了两年安生的日子,本以为他接受了严厉的政府教育总该改邪归正了,没想到他只是变得更狡猾了,骗着老人把房子产权改到了自己名下,成了屋主。虽然是间破得不能再破的棚户房子,但好歹是个安生之所。以王波军的德行,很有可能会在某一天因为赌博欠债把房子卖掉,那么把老奶奶和炮仗赶到街上去就真的不仅仅只是口头恐吓了。

“我昨天又去看过你奶奶了,她哭得不行,说自己怎么就稀里糊涂地跟着你哥哥去把房子过了户,那天是她这辈子头一次坐出租,还开心得不得了……”雅乐叹了口气,“她问我有没有什么法子把房子要回来。”

“我会解决的!”炮仗腾地站起身来,愤然咬牙道,双拳捏得格格响。

“我已经去法律援助中心咨询了律师,律师说有相当大的把握打赢官司。”雅乐说。

罗小雄盯着雅乐冷静又坚决的侧脸看,充满敬意。她将自身荣辱置于脑后,满心为他人的困境悄悄奔走,不动声色,却直指要害,简直就是正义和光明的化身。

“……雅乐……你总是在保护我们,可谁又能保护你呢?”炮仗羞愧又愤恨地喊道,随后转身跑了。

三天后的夜晚八点多,雅乐去上法文课了,罗小雄在修车铺楼上的阁楼小屋里教巴黎识汉语拼音,从窗口瞥见炮仗和郑伊健正经过巷子三岔口。他们俩每人手提一长条卷起来的报纸,晃着肩膀抽着烟往巷口走去。罗小雄感觉不太对劲,他们可不是会看书读报的人,他扭头对巴黎说:“你乖乖的,哥哥去一下就回来。”随即飞快地滑下楼梯,奔出铺子追上了炮仗和郑伊健。

“你们去哪儿?”

“关你什么事,滚一边去,书呆子。”炮仗和郑伊健不理会他,推开罗小雄继续走。

罗小雄看出他们眼睛里满是杀气,劈手扼住了郑伊健的手腕,从他掌心里夺过那卷成长条的《滨海晚报》,展开一看,里面赫然裹着一把三十厘米长的西瓜刀。

“你们这是疯了吗?”罗小雄低吼,把刀狠狠地丢在地上,又朝炮仗伸出手,“给我!”

炮仗瞪着满是红血丝的牛眼:“关你屁事?我摸了十天,终于摸清楚他每周三晚上都会去燕子巢打麻将。今天白天他趁我在学校,到我家逼着奶奶给他钱,家里没钱,他就把奶奶结婚时做嫁妆的一只玉镯给拿走了。这个畜生,我早就想砍他了,反正房产证也改不过来,我今晚非砍死他不可!”

“你砍死他你就要坐牢了,况且他还有牌友在,说不定被砍死的是你。”罗小雄摊开手掌,“把刀给我!”

“书呆子,你再拦着我,我可连你一起砍!”炮仗手握着裹在报纸里的西瓜刀,举起来指着罗小雄鼻子。

“小雄哥哥,炮仗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啊?”不知什么时候,巴黎也从修车铺里追了出来。小女孩现在除了雅乐,最黏的人就是罗小雄。见他情绪不善,她有点害怕地仰头望着同罗小雄激烈对峙的炮仗。

炮仗再浑蛋,也不能当着一个学龄前小女孩的面挥舞刀子,于是讪讪地收回了胳膊:“……没干什么……”

罗小雄牵住了巴黎的手:“哥哥们要去和一个不讲理的人谈判,现在正在排练。”

“哦,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们吵架了。好可怕。不讲理的人?那怎么谈得通?”巴黎歪着脑袋问。

炮仗和郑伊健也很不耐烦,郑伊健想去地上捡刀,但被罗小雄一脚踩住了,抽不出来。

“对不讲理的人还有什么好谈判的?!这个道理你都不懂?还不如小孩!快给老子让开!”炮仗怒道。

罗小雄想了想,掏出手机:“我们找一个很会讲道理的人一起去谈。”

滨海打麻将的习气并不如四川那般蔚然成风。在蜀中,麻将差不多成了全民运动,随便路上走走,一个小时能看到成百上千的麻将桌沿途摆放在小区里、凉亭下、马路牙子边,稀里哗啦同时洗牌的声音可以盖过汽车喇叭声。滨海人对麻将的热情虽没有蜀中那么高涨,但喜欢的人也总是有的。

燕子巢在承吉坊,距离德庆坊两条街远的老式里弄里某户临街居民家自己开的棋牌室。七八十年前建的石库门房子,没有抽水马桶没有煤气,但有天井有楼梯,前堂中堂后堂和厨房被一条狭窄的走廊连接着。麻将桌是折叠式的,平时折起来堆在天井墙根,到晚上做生意时就张开来择空地摆放,露天的天井里、前堂客厅、作为卧室的中堂后堂,客人多时甚至厨房阁楼也不放过。棋牌室里吹牛皮斗地主打麻将什么都可以,但按法律规定不能拿钱下注,否则就是聚众赌博。但对麻友来说,不来钱的麻将就好比吃豪宴配白开水一样不可想象,更何况警察也没吃得那么空跑到每个棋牌室蹲点,所以只要风声不紧,大家照赌不误,反正一般金额也不会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