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第3/15页)

探出头来的,是一个戴眼镜的、稍有点胖的男人。约莫五十五六岁吧?花白的头发简直没一丝光泽,脸色也很差。明明樱花都开了,他却穿着一件起满球的厚毛衣。

多田报上名字,那男人嘴里咕咕哝哝说了个“多谢”,自顾自进了屋。多田扛着梯子,腾不出手,就抬脚挡住了眼看要关上的门。

“这图案总觉得像迷宫呢。”

行天嘀咕道。说什么呢?多田想了想,才明白他是在评价那男人穿的毛衣,禁不住微微笑了。的确,这件毛衣,用茶褐色与绿色的毛线织出了一个旋涡样的奇特图案。

尽管对方没说一句“请进”,可多田和行天断定多半是让他们进屋,于是在入口脱了鞋子,梯子则横放在了门外的过道上。那男人站在貌似通向起居室的短走廊上,正等着他俩。

起居室和厨房相连,约有六叠8大,正面有面向阳台的落地窗;好像还有一间做卧室的房间,隔间的门却紧闭着。

室内收拾得十分整齐。但是,看得出来,这整齐并非因为平时就注意保持身边环境整洁,而是刚刚进行过一番大扫除。证据是,室内的空气稍稍透着灰尘的味道,厨房里堆放着好几只大的垃圾袋。由于是透明的垃圾袋,里面的东西透过袋子就看得见。似乎不仅有纸质垃圾和厨余垃圾,还装着衣服、文具及餐具之类。

亏得这一番收拾,屋里东西极少,甚至显得煞风景。

这个中年男人看来是在工作日的大白天进行的大扫除。多田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怎么会需要扔掉这么多零零碎碎的东西?准备搬家?换换心情?还是……处理身边物?

“这边。”男人朝多田招招手,打开窗来到阳台上,“正打算把被子拿进来,没想到不小心手打滑了……”

循着这男人指的方向,多田从阳台的栏杆上探出身子向下张望。

男人所住的这栋楼位于小区的边缘,一张铁丝网之隔的对面,坐落着一些独栋住宅,其中一间的屋顶正巧对着男人家这间屋子的正面,上面落着那条出问题的被子,虽然有些泛黄,可好像是一床真正填充了棉花的被子。

多田在大风中眯起了眼,心中暗自思量:估计分量相当重,这样的东西会随随便便飞走吗?

“我跟那家人家又没有来往,况且屋顶有两层楼高,不知道该怎么办好……”这男人怯生生地从旁添加注释。

“我们带梯子来了,没问题。我会和那家人打声招呼,让我们上屋顶。”多田承诺道。

行天也站在多田身边俯瞰着被子。“与其用梯子,还不如从这儿跳到屋顶,那样看来更快呢。况且被子正好可以当垫子。”这样说着,他做出眼看就要翻下阳台栏杆的动作,多田慌忙制止他:“别跳!”

“万一屋顶被你跳个洞怎么办?”

“你居然担心屋顶!”

那男人抛下争吵着的多田和行天,带着始终显得硬邦邦的表情,从阳台进了起居室。

“你怎么看,那个?”行天悄悄问道。

“我什么也不要多想。我们只要把被子拿回来就行了。”

尽管对那个男人相关举动的推测或疑惑在心中慢慢滋长,多田还是决定不驰骋想象。

起居室角落里摆着一张小桌子,多田把必须填写的文件放在上面交给那个男人。只见他一笔一画规规矩矩地逐一填写委托书与合同。津山重胜,五十一岁。啊,比外表年轻好几岁,有点微妙嘛——多田脑中掠过这个无足轻重的念头。职业栏空白。

“能抽烟吗?”

还在阳台上的行天说。确定津山怯怯地点了点头后,行天从兜里掏出薄荷万宝路的盒子。因为风的关系,试了好几次才点着烟。

“景色真不错啊!”

听见行天的声音,多田和津山也把脸转向窗户这边。越过阳台上的行天,能看见朦胧的淡蓝色天空。在行天的眼睛里,大概还看见了春光里暖意融融的、家家户户鳞次栉比的屋顶,还有花朵簇拥的樱树枝条吧?

“感觉好像要飘飘悠悠地飞走了呢,乘着飞毯。”

拖着香烟燃起的轻烟,行天从阳台走进了起居室。多田从兜里摸出常备的便携式烟灰缸,接住从行天的指尖落下的香烟。既然要抽,你也得一并考虑善后的事啊!

就在多田合上便携式烟灰缸的当儿,行天一把抢过委托书。津山也不抱怨,怯怯地注视着行天之后的举动。

“唔——你没工作。”

身为便利屋助手的你就无限接近没工作,还有脸说别人?多田还没来得及加以制止,行天紧接着又来了一句粗鲁无礼的话:

“需要两千日元,支付得了吗?”

津山猛地站起身。多田以为他是火冒三丈想要揍人,忙摆好架势,但津山却径直走过多田和行天身旁,消失在厨房。他好像无法坦率地表达愤怒。大概生性坚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