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她的确是失了分寸,甚至连办公室都没回,直接下楼开车驶出了电视台。她直接开到了郑谦予医院的楼下,打了电话没人接,径自闯入他的办公室。秘书接待她,说郑谦予正在手术,她在沙发上等,起起坐坐,来来回回,直到郑谦予推门而入,她猛地站起身:“谦予。”

郑谦予刚做完手术,脸上还有些疲惫,看到她,有些不敢置信:“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了吗?出问题了?”

他掰着她的脸看来看去,江邑浔扭着头挣脱,他的手上还有消毒水的味道,她皱着眉捏住了鼻子。

郑谦予带她去了楼下的一家居酒屋,即便是白天,室内也很安静,棉麻的门帘隔断了外面的阳光,屋子里放着日文的歌,是一个声音沙哑的老歌手,不知道唱得什么,却诉尽了衷肠。江邑浔喝了一杯清酒,然后趴在回转台上,支支吾吾地说:“谦予,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当年在蒋易森的公寓里翻到了什么吗?”

郑谦予知道她有心事,没有再嘴贫:“记得,你说是一些旧报纸。”

“嗯,是江陵爸爸当年的那起车祸,江陵一直以为是我爸爸的工地出了事故,而且不肯给赔偿款和抚恤金,所以他爸爸才想不开想要撞我爸的车,没料到出了意外,撞上了一辆公交车。当年那个新闻很快就过去了,只在报纸上占据了豆腐块的大小,所以我根本就不知道这些父辈间的陈年往事,直到江陵为了报复我们家而故意接近我,害得我爸破产,害得他入狱,还害他中风痴呆,直到最后失足摔下阳台。我那个时候好恨啊,可是却不知道恨谁,有时候恨江陵骗我,有时候又恨爸爸做错事,只有蒋易森一直陪着我,照顾我,鼓励我,他给了我所有的希望。他怕我受伤,所以三番两次地想要劝我放弃追查,可最后却还是支持我的所有决定,默默地守在我的身边,我以为我看到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可是,后来我才发现不是的,那些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的旧报纸,原来他一早就藏在了公寓里,他收集得可全了,几乎当时所有的报道他都集齐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年出事的那辆公交车上,有他当年的女朋友!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他有过一个女朋友,他还为了瞒住这件事,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我调查事情的真相!”

“也许,他是怕你难过?”

“我难过的不是他有过多少女朋友!我难过的是他宁愿让我看着爸爸白白死掉!”

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到了桌子上,酒水溅了几滴出来,郑谦予急忙给她重新倒了一杯:“那你今天怎么想到说这些的。”

她摇晃着杯子,情绪慢慢平静下来:“因为今天我才知道他和那个女朋友的感情有多珍贵,他们家甚至连女孩的妹妹都收养了过来,十五年了,十五年了啊,十五年前,他不过才十六岁,他们懂什么?可就是这份懵懂的早恋,都被他们家人认可了。而我呢?我甚至连怀孕了,都没有见过他父母一面。”

“浔……”他握住她的手。

她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谁没有过去呢?我过去不还喜欢过江陵吗?我就是有点难过,心里不好受,当时又怀着孕,夜里睡不着,总是胡思乱想,他不在家的时候我就疯了一样地翻东西,也不知道自己想找什么,好像非要让自己更难过一点才肯罢休。后来,还真让我翻到了什么,呵,谦予,你一直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怨他,那是因为他从一开始靠近我就是不怀好意的,他和江陵没有两样,他也以为是我爸爸才酿成了那场车祸,他在面试我的时候听到了我爸爸的名字,所以他才点名把我要到了他的手下。”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似乎浮现出蒋易森的那一句“这个荀依江我要了”,胃里翻江倒海,她竟一阵恶心想吐。推开面前的酒杯,她喃喃地念叨起来:“接近我,勾引我,照顾我,宠我,爱我,瞒我,骗我,阻拦我,可是当我重新看到他的时候,我竟然找不到一点点恨意,谦予,有时候我真是讨厌死自己了。”

郑谦予伸出大掌拢过她的后脑,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中,江邑浔把脸埋在他的肩头,半晌才微微地颤动起来。过了良久,郑谦予说:“不要恨自己,也不要恨任何人,那样你会不快乐的,听从你自己内心的声音,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吧。”

她慢慢从他颈间抬起脸来:“嗯,我记得我要做的事。”

“那个真相你找到了吗?”

她摇了摇头,无奈地笑:“我不知道,我还在找。可是你知道吗?当年的那件事远远没有那么简单,我爸爸是被冤枉的,出事的工程队不是通达集团的,而是一家小公司,他们从爸爸手里接了活过去,私下和我爸的助理勾结,购买劣质材料才让工地发生事故的。所以害死那么多工人,又让江陵爸爸误解才冲动地制造车祸,连累整个公交车的乘客,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不是通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