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4 他,是Able

你未曾来到之前,我曾推翻过整个世界。

还有什么值得眷恋?

林喜儿的耳旁“嗡”一声响,一颗心像陡然被人拎在半空中悬着,让人又慌又怕。她转头盯着纪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那件事,是纪念生命里的禁忌,大家都恨不得把它抹去,可今天,她居然主动提起。

“别胡说,走,我们回去吧,就快要下雨了。”林喜儿说。

她伸手去拉纪念,纪念没有挣,很温顺地随着她站起来,两人并肩朝前走,在沙滩上留下一深一浅的脚印。

从海边回公寓大概需要一个多小时,横跨半个城市,纪念坐在副驾驶坐上,头靠着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第一滴雨落下,紧接着,越来越大,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模糊了人的视线。纪念转头看向窗外:“有时候我觉得有些事就是命中注定的,如果我妈妈爸爸感情没有破裂,如果我不是因为和他们吵架,也就不会出事,如果我不出事,也就不会遇见Able。后来我想,是不是每个人的一生,从还未出生时,就已经被安排好了,而我们只是遵循着既定的路去走,有的人是幸运儿,一生无虞,而有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仿佛来世一遭,就是要经历种种磨难的。”纪念自顾自地说。

林喜儿不愿她回想过去,生怕她再一次受到伤害,所以此刻,她有意沉默,不去接她的话。

可是,人天生对让自己痛苦的事情更敏感。那些往事,根植在她心里,尽管已时隔多年,但纪念仍会常常梦见。梦里,纪念还只是一个小女孩儿。

在她的记忆里,从十岁之后,她的父母就再没有好好说过一次话,先是争吵,然后发展成摔东西、动手,她一开始还会害怕、无助,可到了后来,竟也渐渐麻木,只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任由外面闹出多大动静也不出去。

关于母亲姚乐芸的流言蜚语,被传得沸沸扬扬,她为此几乎每天都和她吵架,母女之间变得像仇人,她认定姚乐芸不是一个好母亲好妻子。

她叛逆孤僻,在学校与人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她逃课,被学校通报批评,做这一切就为了让姚乐芸难过。十几岁的纪念,幼稚、偏激,她完全看不见父亲和自己在整个家庭中的过错和恶劣态度,只揪着母亲的错不放。

记得那天,她在学校犯了错,老师打电话喊来姚乐芸,她满不在乎地站在办公室听老师数落姚乐芸,一向坏脾气的姚乐芸也只有在这时,才会特别谦卑有礼。

她们离开学校,姚乐芸立马翻脸,恶狠狠地骂纪念:“你看看你现在还有没有一点儿样,好的不学,学了一身臭毛病。”

她不服,仰头顶回去:“是啊,都是和你学的。”

姚乐芸气白了脸,浑身颤抖。

回到家,她命令她去房间写检讨,可她哪会听,自顾自去开电视看,姚乐芸气疯了,顺手拿起桌上的苹果就朝她砸去,她头一偏,躲开了。

“你先管好你自己再管我吧,没听人家说吗,上梁不正下梁歪。”纪念站起来吼。

姚乐芸走上去,伸手就是一耳光。可这一耳光抽过去,纪念没哭,她自己倒先哭了,眼泪像水龙头里的水,哗哗流下来,她哭得浑身颤抖,绝望又悲伤。

纪念的脸火辣辣地疼起来,仿佛疼痛会蔓延,她觉得心里也跟着有些难过,随着这种疼痛而来的还有羞耻、愧疚。

她不想再面对姚乐芸,转身上楼,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她在卧室里竖着耳朵听楼下的动静,只要想到姚乐芸可能还站在原地流眼泪,她就坐立难安。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可楼下还是没一点声音,她在昏暗的房间里叹了口气,然后坐到书桌前,拿起笔开始写检讨。

纪时天是晚上十点钟回来的,纪念听见外面汽车声响时,站起来推开窗户向外望。院子外面,停着的是父亲的车。

她准备关窗时,突然看见一个陌生女人从车的另一边走下来,那个女人穿着宝蓝色的裙子,身材高挑,脚上是一双银色鱼嘴鞋,她看见那双鞋一步步地朝他父亲走近,直到两双脚紧靠在一起。再往上看,是父亲的手,那双宽大有些粗糙的手,此时正放在另一个女人的腰上,他笑得很开心,他们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的家门口,拥抱亲吻,情话绵绵。

纪念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一切,她想起了平常父亲是如何站在正义的一方,疾言厉色地与母亲吵架。而她一直选择相信父亲,不理会母亲的委屈和怨愤。她双手紧紧按住书桌,心里排山倒海似的难过、愤怒。

她什么都顾不得了,立时三刻就要冲下去,冲到父亲面前,让他给一个交代,她经过坐在沙发上发呆的姚乐芸身边时,脚步顿了顿,仿佛有一根针在她心里刺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