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三零章 收刀之人

“八千玄雀卫,踏破一百五十万军?隆国公率二十万残军逃遁,便连他也败了么?”

无独有偶,当王安石为东河郡那场干脆利落的大胜,而吃惊的时候。靖北郡王府的卢文进,也同样处在震撼之中。

不过与王安石不同,卢文进更关注的,是当时的战况。

“武安王殿下,他究竟是如何办到的?能以八千玄雀卫大溃联军,想必那时联军的阵列已是混乱之极。以隆国公的兵法,怎么就被逼到这田地?”

许久之后,当卢文进从书房内走出来的时候,眼神却是恍惚的。就这么怔怔出神,直到片刻之后,卢文进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瘦弱身影,正在远处忧心的看着自己。

他微微讶然,随后就轻叹着询问:“宗泰?你是何时来的?”

眼前这少年,正是他的长孙卢宗泰。

“来了许久,因心系东河战事,孙儿放心不下,故而彻夜难眠。”

卢宗泰恭敬施了一礼,随后就又凝声问道:“看祖父神色,可是东河那边已经分出了胜负?莫非是武安王胜了?”

卢文进并不愿自己的孙儿为此忧心,本欲避而不谈,可当见后者眼中透出的坚持之后,终是轻声叹道:“武安王已获大胜,雍秦二州一百五十万军,近乎全军尽没。死则近五十万人,清江飘红,浮尸充塞河道。”

卢宗泰闻言后,同样震惊不已。良久之后,才勉强回神:“这才不到三个时辰,就已大胜隆国公,武安王殿下的兵法,竟仍是如此凌厉。真不知这世间,何人能挫其兵锋?对了,孙儿观祖父神色郁郁,可是那移封奏文还未曾上呈?”

“并非如此!”

卢文进摇着头,神色更是复杂。既有无奈,也有庆幸。

“那奏文早在半日之前,就已呈递至政事堂。”

——此事确该庆幸,在这场东河大胜前后递交移封奏文的意义,截然不同。对于卢家而言,也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境遇。

换成是在今日,那就毫无意义,卢氏的移封,必定平生波折。雍秦平定之后,卢家的降服与否,对那位武安王而言,已是无关紧要。

可提前半日之后,卢氏至少能使武安王,感受到他们的善意与屈服。

可谈及此事,卢文进却又觉耻辱。堂堂的固原卢氏,竟已到了这个地步,岂非是自身无能所致?

卢宗泰却是神情一松,稍稍放心:“那么那祖父所忧,是我卢家的前景,是卢氏族人的看法么?”

卢文进苦笑,并不答言,心想宗泰的心思倒真是伶俐。他确实在忧虑卢氏的前景,封国移至他处,就等于放弃了卢家在冀东经营了数千年的根基。背井离乡,到那水土陌生之地,日后会是什么样的情形,谁都不知道。

还有那卢氏在固原的祖坟,又该如何处置?

且自己上呈这移封表,虽是为保全一族,不得已而为之,可却必定要被许多卢氏族人怨恨,将他视为背叛。

再有他们卢氏如移封,那么除方州之外,别无其他可能。那里靠近青藏与大小月氏,妖族肆掠,兵凶战危,也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随即他就又听卢宗泰说道:“可孙儿倒以为,我族能迁徙方州,实乃上善之策。且移封只是靖北王府,而非是固原卢氏。”

卢文进闻言一愣,仔细注目着自己的孙儿。发现他这年仅十四的孙儿,让他有些陌生。

“宗泰你究竟是如何想的?可以仔细说说。”

“孙儿是想,而今武安郡王天纵英才,又有陛下一意扶持,日后权遮北境必成定局。即便今次免了灭族之灾,那么下次呢?我固原卢氏,又当如何?一旦朝廷内再生动荡,武安王意图举兵,我固原卢氏依然是他家必欲除去的后患。那个时节,武安王未必会再念祖父旧情,对我卢氏留手。”

说话之时,卢宗泰也抬起了头,语声铿锵:“再说形胜,固原东有太兴山,北有贺兰山,其余则皆为安国嬴氏羽翼。故孙儿以为,如今的固原,已成死地。而我卢氏想要进取,只有从这死局之中跳出。史载昔年秦非子被册封于秦时,部众只有不到二十万人,可这雍秦大地,却是蛮族盘踞,诸妖肆掠。可万载之后,大秦已有数亿人口,战兵数百万,威凌诸国。而如今那方州虽是荒僻,人烟稀少。可土地却是肥沃之至,又有西域商道可为财源。日后前景,未必会输于井陉。对我卢氏而言,未必是祸非福。至于我卢氏族人,愿走则走,愿留则留,宗族一分为二,岂非好过于让某些人怨恨?”

卢文进静静听完,随后仿佛不认识般的看着自己孙儿,而后忽然狂声大笑,声震院堂:“今日卢某有一悲一喜,悲的是老夫无能,守不住先祖家业。喜的则是我卢文进得此佳孙,卢氏后继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