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愿无岁月可回头(第4/8页)

苏年锦身子愈发不好了,面色惨白,乘着玉撵一路行到太和殿,直到看见皇甫澈时,唇角才微微抖动,还没说话,热泪就滚下来了。

终究是不相容的。大燕与大雍,慕宛之与萧沐原,夏芷宜与皇甫澈,这生生世世的仇恨,不知道何时才到头。

皇甫澈瘦了很多,脸上有伤,手腕有伤,胸口也有伤。听说将士是在山谷底下发现的他,因与慕嘉偐过招元气大伤,连把剑都提不动,活生生被擒了。

“皇甫……”苏年锦颤着双手,在偌大的太和殿前面,流着泪抚上他的面颊,“我让太医给你包扎一下。”

皇甫仍是被捆绑着,四周将士陈列,皆灼灼地看着他们。

“皇后,你该离我远一些。”

皇甫浅浅一笑,牙齿上也渗出许多血迹来。苏年锦心头抽搐,知道自己根本救不了他,不觉攥紧了拳头,长甲狠狠扣在肉里也不知所痛。

即便慕宛之想要救他,大臣们也不会同意的。那些大臣扬言是皇甫杀死了五王爷慕嘉偐,这罪名,杀一千次都够了。身为帝王,为国家的事情是自己拿主意,为自己的事情,就要受臣子们威胁。这种无力感,源于宇宙苍穹,无药可解。

她与皇甫澈自小一起长大,皇甫生来就是为沐原效力的。皇甫家是大雍朝最衷心的将门世家,自从庆元谋朝篡位后,皇甫澈母亲多次辗转才找到萧沐原,而后将皇甫澈直接托付给了沈倾岳,让他们一起长大。那时皇甫澈父亲已经被斩杀,他母亲将他交给师父后,也悬梁自尽随他父亲而去。这一场杀伐,没有人活下来,历史长河里,尽是尸体横陈。

“皇甫,皇甫……”苏年锦扯着他的袖口哭得撕心裂肺,“本宫救不了你怎么办,救不了你……”

“丫头,”春风一吹,他发鬓的长发随风飞起。他笑时腮边会有若隐若现的梨涡,彼时连沐原都嫉妒他,说堂堂一个男儿,竟然漂亮的如同一个女子。

皇甫面色依如从前,苏年锦这才想起来,彼时自己追逐沐原追逐宛之,却从来没有顾及过他。其实一直在身后保护自己的,都是他啊。沐原假死时,皇甫天天陪在自己身边,宛之丢弃帅印时,也是皇甫安慰自己,乃至沐原与自己决裂,中间也是由皇甫圆场。他从来都是一个最重要的存在,却生生被自己忽略了。

“终有一死,沐原死时,我便该跟着去了。”皇甫笑了笑,转眸看着她,“可惜不能再陪着你,有些遗憾。”

苏年锦咬着唇角哭着摇头,“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丫头,没有人会怪你。”皇甫澈低头看她,噙风一笑,“反而我们都要谢你,你用尽你最大的力气去保全别人,我们,甚至沐原,皆不如你。”

他的声音淡淡的,如房檐雨声舟中浆鸣,让人安静。

苏年锦吸了吸气,长袖抹去眼泪,眸色一亮,看着他,“我去求宛之,去挨个求大臣,让他们放过你!”

“不必了。”皇甫澈清润一笑,又是摇头,“若是活得没意义,死与生没多大区别。他们擒住我时我一点也没挣扎,这样随沐原、随大雍而去,也没有什么不好。”

意义……苏年锦又簌簌落下泪来,他活的意义,只是为沐原复国么……

满是伤口的面颊上又渗出许多血迹来,皇甫澈张了张略有皴裂的唇,却最终什么也没说,微微扬了唇角,对她笑了笑。

苏年锦许久之后还记得那笑容,如蒹葭玉树,明媚清澈。

德宗一年五月,皇甫澈斩于午门。皇后苏氏病重,卧床不起。

十月。

苏年锦想了想,十五似乎是沐原的忌日。

玉生天天去找陌雨玩,天晚了允儿就留他用膳,到如今玉生跟她还没有跟允儿亲。云娘倒是常常来看她,只是待不多久便去安胎了。那肚子越来越大,算着,该是年底出生的孩子。

夏芷宜有些疯癫,笑笑哭哭的,成天拿着慕嘉偐的玉佩看。那是她专门跑明月镇赎回来的,刚从老板怀里赎回便一下子捂在怀里,自此近不离身,一见玉佩便掉泪。从春日到现在,她瘦了要有三十斤,整个人都垮垮的,再不似以前没心没肺的样子,苏年锦想,夏芷宜也快要活不下去了。

偶有一次听雨,苏年锦与门娇娇坐在廊口,看满目花草被雨打的摧折。门娇娇感叹,当年在江南见俞濯理时,怎能知道如今这些境况,此起彼伏波澜壮阔,觉得一辈子活成这样,也值了。

是了,人生若只如初见,多好。以后什么样都不必去理,单单就定格在最初的时候,无忧无虑。

苏年锦眯了眯眼,最初时候,她、皇甫澈还有沐原一起在岭上狂奔,呼吸着秋日的凉风,笑得开怀。那时一行大雁南飞而去,越过崇山峻岭遥遥袅袅,秋草正盛,遍地金黄。他们一起躺在草地上,谈天说笑互相追打,笑声如银铃一般荡在树梢上,那是她——最好的曾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