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场好戏台上演(第6/9页)

恨不得死了干净……

她忽然想起那个风一般的少年,那时他们颠沛流离日日被人追打,她说这样的话,被他一下子拥在怀里,她觉得连身后的石墩与铁门都温暖了起来。

她一笑,微吸了一口木槿花的香气,任由血迹沾在唇角,扑通一声即又跪下,颤言:“妾身有错,请王爷原谅妾身,妾身再不敢了。”

她将额头抵在地上,只听见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杂乱不依,不一会便又安静了。

风掣在树梢花丛,吹得她有点冷。

她缓缓立起身子,环视了一下空荡荡的院落,只旷阔的风愈发紧了。

“都散了,主子我们回去吧。”允儿抽噎着上前扶她,那纤弱的裙裳皆不敢握得再重一些。

“好。”她莞尔一笑,折身往回走。

青石砖印着她一步一步的脚印,偌大的院落只余墙角的丛丛空竹,发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日头荡过湖央,洒下一池粼粼波光。

她重又挽了一个花冠髻,着一身水蓝色双绣对襟棉裳,底下配一曳细寸湖绉裙,整个人看起来干爽清澈,让原还慵懒暖黄的日光也变得精神许多。此时她站在廊口往里看,只见那人正靠在窗下倚着日光翻阅轻卷,一身灰布青衣,发丝横生在肩头,只闻得周身尽是书香气,还有一味清凉的薄愁。

“这府里头,大概就属你得闲了。”苏年锦碎步迈进门槛,朝他笑了笑。

“锦主子?”那人闻声放了书,瞧见她时不觉一怔。

“中午时那么不堪破落,不成想你还认得我。”苏年锦移步至窗角,看着地上那把伏羲琴,眸中一惊,随又堪堪一笑,“并不是夜夜弹吧,王爷也不常召见,你所弹次数就更少了。”

“王爷日理万机,能听琴声的时候并不多。”他缓缓站起身来,似有些颓唐。

“那就常来弹给我听吧。”苏年锦回眸,笑得眉眼皆弯。

“锦主子这是……”那人握拳在侧,一时有些怔愣。

“司徒明轩,中午在院子里我见你眉头紧蹙,大抵也是不愿看到有人罔顾性命溺死孩童吧?”苏年锦笑了笑,似乎所提及之事与自己无半分瓜葛,“身不由己之事太多,能做到问心无愧之事又太少。虽常思己过,却又添轻愁些许,不如常来给我谈谈琴,解闷也是好的。”

“锦主子既然这么说,在下遵命便是,何况这本就是在下本分,无谓请求之说。”司徒明轩弓了弓身,恭谨道。

“十六日清晨,你所弹何曲?”苏年锦凝着他,好奇问。

司徒明轩一怔,片刻复又低下头来,温雅一笑,“信手所作,现在都要忘了,曲子并没有名字。”

“所忘多少?”

“八成。”他垂了睫,面色无澜。

“倒是可惜了。”苏年锦悻悻倚到桌角,哀叹一声,“倒是很久没有听过那么哀伤的曲子了。”

司徒明轩没有说话,只静伫在原地,青袍一角荡着自屋外投射进来的暖阳。

“可会弹《长门怨》?”苏年锦扬眸看他,指尖处染着他方才翻掠的书页。

他一顿,“会。”

“那就弹吧。”苏年锦长舒了口气,折身坐在案前的木凳上。陋室无茗,她却毫不在意,目光洒在屋外头的海棠树上,笑得犹如小孩子。

司徒明轩躬身答复,遂将窗角长琴抱起,三步行至堂前,而后坐于蒲团之上,扬手拈琴。

琴音清冽,恍似有琼钥铜池无数,照着那深深无望的宫门。夕阳残照,她合眼轻闻,屋内有春帷桐影,窗外有长柳溪云。

长门花泣一枝春,争奈君恩别出新。错把黄金买词赋,相如自是薄情人。

……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苏年锦扶着廊口出来,绕过花坞与曲池,单薄的身影渐引入丛丛翠色里,有花枝跳跃,灯影摇来。

她正轻声吸着春夜的凉气,不想坛圃前忽闪出来个人影,将她骇了一下。

“四爷?”苏年锦蹙了蹙眉,看见他好似连心情都蒙了一层暗色。

“可是好些了?”慕疏涵轻探了探身子,看着灯影下她那张微微有些肿胀的脸。

苏年锦一怔,别过头去,“多谢四爷关怀,好多了。”

“三哥中午时是有些过,你不要在意,他也是迫不得已。”他自袖口中掏出一管芫乌子来,隔着三尺伸手递给她,“太子誓要将三哥打压下去,明争暗斗十几年了,三哥万不能让这十几年的心血败在几个细作身上。”

“你不必多言,我明晓的。”苏年锦并没接那管药,反退了一步与他隔了些距离。

“呵你不必躲我,我也没想到三哥这么对你。”伸出去的手微微有些空,慕疏涵倒也不在意,眸子软着,“这药还是那日在茶楼时我专门出去给你买的,彼时你是烫伤,我不放心跑了三条街买来的,你等我的工夫不还喝了一壶碧螺春么。后来因为太子那边闹事就没来得及给你,不过看眼下,这药还有别的用处,你就拿去吧,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