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郁绵再一次回明川,是在春天。

三四月的天乍暖还寒,她穿着一件白色羊羔绒的外套,在安溪路上反反复复走了好几次,最后停下了。还是想回去看看,或许会碰到裴姨吧,或许碰不到。碰到的话……就再找理由好了。

她开了铁门,进到院子里,走到门前忽然停下,仰起头看门牌上的字。

她记得小时候裴松溪教她背地址。

明川市安溪路268号。

红色门牌经历风雨,木漆已经褪落,但上面的字迹依旧十分清晰,裴松溪和绵绵的家。

那时候裴松溪多知道她心里缺什么,她是那么淡漠疏冷的性格,却时时刻刻把她的感受放在心上。

郁绵低下头笑了笑,在门外站了半天,没有进去。

她在院子里转了转。去年清明回来的时候,院子里似乎多栽了山茶,今年一看,竟然还新种了玫瑰,不过花还没有开。只有樱花开了,这棵樱树好像是她中学时期栽下了,这么多年来都没开过,没想到今年终于开了。

郁绵站在樱花树下,春风从耳畔拂过,吹得花枝窸窸窣窣,粉嫩柔软的花瓣也随风落下。她抬起手,一片樱花花瓣正好落在她指尖上,很快从她指尖,落入泥土。

她在春风花雨里静默伫立,微微仰起头看着半空中的花瓣,心里忽然多了一点伤感。

或许该走了。

她往外走,只是才走几步,就与不远处那人的目光对上了。

裴松溪就站在不远处,也不知道她站了多久,看了多久。

那双平湖般的眼睛里倒映出她的样子。

春日樱花树下的女孩。

美好的像梦一样。

裴松溪听见自己叫她的名字,嗓音哑的厉害:“绵绵……”

……是半年多没见到的人。

郁绵本来想好了一连串理由,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突然会回来。可是一听到她声音,她就控制不住的往她那边走:“……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看着她,又叫她的名字,声音里有克制很深的痛苦:“绵绵……”

郁绵看到她眼底覆着的红血丝,看清她近乎憔悴的神色,一把握住她的手,才发现她手很烫:“你生病了吗?”

裴松溪凝视着她,有很久没说话,直到她倒在她怀里,滚烫的额头贴在她颈窝——她在发烧。

郁绵慌了,一把揽住她,扶着她上楼。

她心慌意乱的叫她,每叫一声,裴松溪都轻轻应了,但是她似乎烧的不太清醒了,也不知道到底烧了多久,怎么会晕成现在这样。

扶着她上楼的时候,郁绵经过照片墙,在那瞬间愣住。

已经两年了……没有新照片了,没有她们的照片了。

最近一张是她上大学之前,裴松溪在机场给她拍的,她回过头笑,如清晨枝头最干净的露水,朝气而充满希望。

她们之间像是断了线、脱了节。

可是现在她也没心情去想那么多了。

郁绵打开裴松溪房间的门,把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下楼去客厅找家庭药箱,幸好家里还有没过期的退烧药。只是厨房里连壶热水都没有,饮水机也是空的,她着急的用灶台煮了水,又匆匆往楼上跑。

裴松溪头晕的厉害,但还是清醒的,把药吃了,那双平湖般的眼睛里还是澄澈的:“你……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郁绵抿了下唇,沉默片刻,神情有些倔强。

她偏过头,刚想说些什么,就看到床头柜子上放了很多药。白色的小药罐,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起,抽屉是半开着的,看起来像是主人忘了拉上。

如果不是她突然回来,如果不是裴松溪发烧,那她根本不会看见。

她微微哽咽一下,眼泪终于控制不住的掉落下来:“裴姨,你怎么了?”

裴松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犹豫了片刻,抬起手去擦她的眼泪:“我没事。我就是睡眠不好,你知道的,你知道的。不要紧。”

郁绵轻轻嗯了一声,似乎对她的答案不太相信,只看着那些白色小药瓶,无声的掉眼泪。

裴松溪侧过身看着她,摸了摸她头发:“不哭了,绵绵。”

郁绵很努力的把情绪压下去,声音还是在颤抖的:“对不起。是我没有好好照顾你。”

裴松溪的声音轻的像呢喃:“关你什么事呢……绵绵。”

郁绵沉默着不去看她,有好一会都没说话。

她不愿意她再看她哭了,于是伸手把灯关掉了,窗帘本来就是拉着的,整个房间忽然黑了。

她在黑暗中轻声说:“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一会。”

裴松溪轻轻嗯了一声。

好像一恍惚,又回到数年前的那个冬天夜晚。那时候她也是发烧了,绵绵就这么陪在她床边,说不会让她一个人……时间过得太快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可明明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