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一点即燃

鹿冰酝打算在中秋过后走。

止善就一言不发地替他收拾东西。这些年,他默默看着小少爷做一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比如命人远赴燕国查探一个人的踪迹,而那人与他们素未谋面,又比如他舍去长平的安逸生活、偏要跑去一个又远又冷的地方。

他不知道少爷要做什么,只安安静静听他安排。

但随着离开的时间接近,止善开始有点儿担心。

他一边摆放着白瓷药罐,一边愁眉苦脸道:“少爷,万一老爷夫人想你了怎么办?大少爷不在,你也不在,他们多孤独啊?”

鹿冰酝认认真真调配好药膏,弄完了才抬起头,奇道:“你对我爹娘的恩爱程度有误解吗?”

止善:“……好久没回去,小的都快忘了。”

鹿父在还没成为侯爷时,就和鹿母成亲了,还有了大儿子。将军佳人,是当时长平里广为流传的佳话。

只是后来曝出了鹿父和鹿青酩她娘的事,让他们之间有了一点嫌隙。

多年前,他们还未相识,鹿父就曾救过一个燕国女子,看她可怜,带回府中做侍女。后来鹿父鹿母成亲,有了孩子,那女子就离开了。突然有一天,鹿父捡回来一个婴儿,神情愧疚。

木已成舟,鹿母性子又很温柔,她无法怪罪在无辜的孩子身上,便同意鹿青酩留下。

她和鹿冰酝说,这是他的小弟弟。鹿冰酝小时候不懂事,信了娘亲的话,对小弟弟很好,虽然一直不知道为什么别人都不承认小弟弟是他小弟弟。

现在回想,鹿青酩的身世简直疑窦丛生。

烛火摇曳,照耀着药房,清香流淌。

门外传来楼星环的声音:“小爹。”

止善打开门。

鹿冰酝收回思绪,起身,伸了个懒腰。

楼星环的目光停留片刻,转开了,声音平静:“小爹喜欢的戏班子出了一场新戏,要一起去看吗?”

“去吧。”鹿冰酝点头。

--

灯宵月夕,桥西夹道,天街香车,罗绮巧笑。勾栏瓦舍,吊窗花竹,真珠匹帛香药交易之所,各色好酒,莫非美妙。

“快到中秋了。”楼星环说。

没人应答。

楼星环转身一看,鹿冰酝正在一个小摊档前,手指一点一点:“这个,这个,这个也要。”

老爷爷一边给他包好,一边笑得合不拢嘴:“小公子真有眼光,长平里的蜜煎雕花、素签纱糖和冰雪冷元子,就数老头子我这里做得最好,最受欢迎。”

止善拎起绳子,给银子。

鹿冰酝点完就走,咬着枚素签纱糖,眉眼弯弯,很甜的味道。楼星环视线往下,触到他红润漂亮的嘴唇,又猛地移开目光,喉结动了动。

他想他真是着魔了,还越陷越深,不想出来。

鹿冰酝全然不知:“吃吗?”

楼星环抿唇:“小爹,你上次就吃坏过肚子。”

鹿冰酝口味刁钻,身体也娇贵,吃一点儿外面的东西就会不舒服。可偏偏一遇到喜欢的,他就舍不得错过。

少年皱着眉,看上去很严肃,仿佛在教训自家哥哥。

鹿冰酝叼着糖签,眨眨眼。

他生得极为漂亮,眼波流转间,恍若清凌凌的碧玉。街上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他两眼。

他们两人均是锦衣华贵的模样,一个秾丽而夺目,一个俊朗而冷漠,乍一看像是一对兄弟。

人群中,似乎有一道格外冷的目光。鹿冰酝回头看了看,没找到,就转过头。

眼前的少年还是十几岁的少年,鹿冰酝却自认为做人要服老,毕竟在他心里,他比楼星环大了一个辈分。

他模糊不清道:“我又不经常吃。”

楼星环不欲剥夺他的爱好,当然,以他现在的心态来说,他也不敢忤逆他小爹,只能板着张脸,口头上劝导,颇有苦口婆心的意味:“可是你买这么多,对身体不好。”

鹿冰酝觉得儿子很烦:“你是大夫还是我是大夫?”

“……”

到了戏院,戏已经开始了,两人去了最佳观赏的包间。

鹿冰酝这阵子确实有些劳累,看了一会儿就耷拉下眼皮。

楼星环刚处理完事情,进来就看到他这样,心尖发软,低声叫人取了张薄毯,轻轻盖在他身上。

这么多天,只有现在,能让他心里放松下来。

鹿冰酝侧了侧身,腰身显出一道细软的线条,雪白的双手拥着小毯子,很乖的样子。

楼星环唇角弯了弯,又摸摸他的头发,望着他出神。

忽然起了一阵哀乐,沉重又隆重。

鹿冰酝睁开眼,坐起来看了看。

楼下的戏台,穿着戏服的女子妩媚多姿,泪眼婆娑,声音哽咽:

“看朱成碧思纷纷,憔悴支离为忆君。不信比来长下泪,开箱验取石榴裙。”

对面的君王与她执手相看泪眼。女子离开他许久,作了一首商调曲,相思之苦溢于言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