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其罪三十一 · 伪证

裴钧直起身来,姜越已然径自搬了椅子在他旁边坐下,低头打开木匣取药瓶。

“案子还在审?”裴钧轻声问他,“裴妍怎么样了?”

姜越叹息点点头,“人还在审,崔尚书走不开,我就让泰王换了我下来,好先来与你说一声:眼下正在审瑞王的侍卫,你姐姐已审过了,今夜应是不会再提讯了。”

他说着,手下已把需要的药和纱布都摆在了裴钧大腿边的被面上,忽而坦然向裴钧伸出手,抬眉看来。裴钧稍稍一愣,才想起他说换药,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左手递给他。

姜越握住他小臂掀起衣袖来,将裹好的纱布一层层慢慢揭开,继续道:“刑部拿汤喂了兔子,兔子死了,汤是有毒的。王太医他们验了王妃手里的药粉,”姜越说到此处,抬头略带不安地看了裴钧一眼,才道:“那药粉是无毒的,可却是——”

“避子药,浣花草。”裴钧压低声音接了他的话,烦闷地一叹,“我都知道了。”想了想,他迎上姜越的目光道:“过年前给裴妍诊脉的太医,是我叫去的,吴太医。”

姜越闻言顿下的动作,眼神一摇:“那是你让他——”

“不,避子汤的事并非我授意,是裴妍不想再给瑞王生孩子,才买通了太医给她开的。那太医收了钱自然怕我知道,便也瞒着我,我是方才去找他才问清楚的……”裴钧锁起眉头,疲惫又心烦地絮絮起来:“我只是想知道他们娘儿俩近况,这才叫了个太医去替他们诊脉,若我那时没这么多事,眼下裴妍说不定——”

“说不定还在瑞王府受苦。”姜越陡然出声。

裴钧倏地抬头看去,却见姜越已又低下头了,眼梢长睫的尾羽投下一丝影子,眨动间仿似燕子扇了扇翅膀,静谧而快。

帐中忽而沉默,裴钧看着姜越取下血污的纱布放在一旁,又从木匣中取出一把仙鹤模样的小铁剪来,将崭新的纱棉比照伤口剪作同等大小的三块,又拿出一瓶和晨间全然不同的药来,沉声道:“这药加了些天竺葵粉。”

见裴钧目露疑惑,他便又加了句:“天竺葵能止疼。”

“……你新找的?”裴钧看着他揭开瓶塞倒出药膏来,忽而发觉他这一整套东西都不再是早上用过的。

可姜越只淡淡应了一声,没多说话,接着就抬手将三块上了药的纱棉叠好敷去他手臂,又拿出新的纱布长卷来替他包好,这才放下他袖子抚平了褶皱,周全地将用过的剪子纱棉重新收回木匣。

“药换好了,”他拿起木匣要站起来,“那我就先回去——”

“姜越。”裴钧忽然起手按住他手腕,看了眼他手里的匣子,“我伤的是左手,要不你把药留下,我自己也能上的。”

姜越起身的势头被止住,坐回椅中看向裴钧,把手腕慢慢挣出来道:“不必了,近来多事之秋,我留着药也有备无患。”

“你还想着受伤呢?”裴钧唇角溢出个短暂的笑来,却也知道姜越此言虽不真,却也不假。

姜越见他没了话,又起身要走,却被裴钧再一次按下来:“姜越,你等等。”

姜越又被按回椅子上,不由在裴钧探究的眼神下,微微扭头避开了视线。

“姜越?”裴钧偏头追到他目光下,稍稍睁大眼逗他:“晋王爷?”

姜越垂眼睨向他,却不料裴钧忽而向他一笑,宽慰他道:“好了,你别自责了。”

姜越闻言愣了愣,下瞬又转过脸去,低头没说话。

“你那侄子的年纪比你还大呢,他打了裴妍是他有毛病,同你没干系。”裴钧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引他目色微动地再度看过来,这才慢慢再说了一次:“你别想了,姜越,这不干你的事。”

姜越看了他一会儿,忽而道:“之前煊儿在路上叫你救他母妃,实则我也听到了……如若那时我就——”

“我老早派了太医去瞧出了裴妍挨打都没能救她,你那时候就算在意了又能做什么?径直把你那大个儿侄子揍一顿不成?”裴钧无实意地笑了笑,见姜越终于没有要避出去的意思,这才从他腕上慢慢收回手来,略有苍凉地叹了一声道:“姜越,你眼下或许还不能明白……有些事儿它真他娘是命,命里合该发生的,人躲得开这个,也躲不开那个,裴妍这事儿也一样。如今此事出了,你姓姜,却还能想着帮她脱罪,我已经谢谢你了。”

姜越摇了头,垂眼道:“是姜家对不住你们,对裴将军当年之事,你姐姐之事……都是。”

——那我上辈子也算是了,还真是一家都栽在你们姓姜的手里。裴钧心中一哂,咧了咧嘴角,跟姜越说起他之后的打算:“我明日会让吴太医去作证,说王妃寻药只是为了避子,从未对瑞王起过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