缬罗 十(第2/3页)

  国王又向右首少年举起杯子,道:“朕的长子,眼珠一样宝贵的孩子!朕的王国将来只属于你一人,你的兄弟都要向你臣服!”

  少年颇俊俏,只是面上的胭脂有些重,大概是表示醉了的意思。

  而后国王转向身边的女子,一手揽住她的肩,把她颈上巨大俗艳的假宝石链子摇得叮当作响,柔声说:“朕的妻,心房里的蔷薇啊!今天是可喜可贺的团聚日子,朕为你们备下了美好的礼物!”

  女子脉脉地回望着他,饮尽了手里的酒。纵然他立刻又变了脸色,在她面前高唱:“啊!多么可厌的女人!她的家族在蚕食我的王座!”她还是那样欢喜地将头颅依在他颈下,浑然不觉的模样。

  台下这时候骚动起来,人们渐渐明白了这出戏影射的是谁,兴奋地交头接耳,喋喋不休,亦有人开始愤懑地往外挤。人潮涌动,汤乾自与缇兰被挟裹着退了老远,季昶却被隔在五六行以外的前排。

  “殿下……殿下!”汤乾自在缇兰耳边低声呼唤,一手莽撞地去托她的下颔。

  缇兰出奇顺服地抬起头,带起两点沉重滚热的泪,砸在他手上微微生疼。

  “走吧,殿下,别看了。”汤乾自握着她的肩摇晃,只觉得他们是闯入了一个极荒诞残酷的梦里,一心只想着要快点离开这座篷子,回到外面光天化日的世界去。

  缇兰面色死白,精巧的下唇止不住地颤抖着,随时都要魂飞魄散的模样,却极慢、极坚定地摇了摇头。

  人群推挤着他们,像夜里沉默魊黑的森林,没有面目,只有被舞台两侧妖红火光映照的那一瞬间,才显出鲜明畸异的五官来。这时候,汤乾自却开始庆幸缇兰是盲的,她看不见这样可怖的景象。她在他怀里颤抖得像只刚孵化出来的鸽子。他们与季昶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隔着无数涌动的人头,季昶努力伸过手来,却始终无法触及他们。

  国王尖利的嗓子在台上喊道:“来人哪!来人哪!把朕的礼物送上来!”

  仍是上一幕的那三个士兵,轰隆隆跑了上来,仿佛就是千军万马的意思,手里照样提着裹了铁皮的木刀,朝着河络男人扑了过去,纷纷将刀架在他脖子上。

  女人这才大梦方觉的样子,冲上去撕扯着士兵,干哭道:“陛下啊!我们为何失去您的宠信?”

  其中一名士兵将女人一把摔倒在地,明晃晃的刀指着她。女人连滚带爬回到国王的几案前,握住国王的手道:“究竟我犯了什么样的罪啊,难道为您生育了三个可爱的孩子也不能抵偿!”

  右手的少年拔剑而起,嘶声唤道:“母亲啊!”

  国王夸张地颤抖着,却终于长叹一声,将女人向士兵的方向猛力推去。

  被围困的河络男人悲愤呼喊:“陛下啊,难道您忘记了,当年若不是我们家族为您效力,您怎能夺得王位!”

  国王跳上几案,面目狰狞:“你们没有一时一处不在提醒朕这件事,所以你们才该死!”

  少年手持长剑冲过去与那个攻击女人的士兵搏斗,士兵稍一犹豫,腹上便吃了一剑穿刺,滚倒在地。

  国王在几案上顿足道:“杀!杀!杀!”

  台畔旁的长歌又响了起来,这一次唱的是:“啊!啊!国王心意已决,王妃所有的儿女都该死,哪怕他们的血管里都流着一半国王的血!”

  另一名士兵放开河络男人,朝少年挥舞木刀。原本软倒在地的女人却如猛兽一般跳了起来,挡在少年与士兵之间。

  少年又凄厉地唤了一声:“母亲啊!”

  士兵将刀刃贴着他们俩的腋下伸过去,露出一个刀尖,意思是将少年与女子一块撅穿了,而后面目狰狞地一拔,母子便一同倒下。

  这时候台下一阵惊呼,半是因为这杀人的戏码,半是因为后台里猛然冲出来一名巨汉,或许只有少许夸父血统,在人类中却算是魁梧的,戏台上冒充夸父倒也足够了。

  “主人!我来救您!”巨汉一手挥开两名士兵,在河络男子面前拿腔作势地跪下了。

  “背负着污名的人啊,他不是叛逆!是那乖戾的命运在作弄他啊!”长歌的调子起得高峭,歌者的声音都扯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