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秋愁煞人更杀人(第4/4页)

徐凤年眯眼盯着地图,去揣测曹长卿这位未能在春秋之中大放光芒的儒将。徐凤年自己的北凉,他虽然只是个父辈打下现有江山后的守成之人,但一样深知伏兵的重要性,青城山那几千潜伏多年的甲士和边境上的两股马贼是如此,以后安插在西域用以长驱北上的骑军也是同理。搁在一场战役之中,一样要求后续兵力的精准投入,重骑之所以在战场上能够一锤定音,便在于此。这些年中旧西楚国境四周,一直有许多股流贼跨境流窜作乱,广陵王赵毅的部卒能够相对保持较高的战斗力,少不了这些练兵对象的贡献。这才让赵毅不把燕敕王赵炳放在眼里,叫嚣着可与北凉铁骑叫板。在几位封疆裂土的藩王之中,胶东王赵睢空有身处边关的地理优势,但是在朝廷和顾剑棠的双重压制下,无法跟北莽正面交锋,这些年的战力就一直在下滑。

徐凤年在寻找曹长卿的精兵所在位置,他相信太安城的兵部大佬们也都在瞪大眼睛。

当年那个志在天下的大楚,除了有兵圣姜白夔这根定海神针,更重要是拥有无数良将,有着步卒战力巅峰的十二万大戟士,还有靠无数黄金白银喂养出来的庞大骑军,轻骑重骑都堪称无敌。

现在,西楚的大戟士已经烟消云散,新的重骑尚未浮出水面,此时在这张地图上呈现出来的兵力,主要是负责驻守西楚旧京城的两万“叛军”,还有各军镇各关隘累计的八万人马,那些埋藏在各处的流民匪寇,保守估计大概不下三万人,战力会远远在八万人之上,与两万亲军旗鼓相当。但是两国交战,由民望和国力支撑而起的底蕴,至关重要,有声望就会有兵源,百姓愿意为之而战,有财力,才能不输在配置上,大致相当的两支兵马,兵器多寡,甲胄优劣,都足以决定胜负,除非是一方将领出现致命的昏聩命令。但问题在于现在几乎没有人可以确定,到底有几千还是几万的西楚遗民,会为了那个姜字赴死。

徐凤年视线偏向更北,那里是顾剑棠的三十万边军,离阳王朝的真正精锐之师。

徐凤年缓缓收回视线,转头投在西蜀南诏相接的版图之上。

两个当今离阳王朝最会用兵的人,一个无事可做,北上不敢,南下不能。另外一个没事找事,借口皇木乱案带兵南下,听说只带了八百甲士。

徐凤年坐回桌前,闭目凝神。

屋内没有悬挂凉莽对峙形势图,因为根本不用看,都刻在他脑子里,也不用他这位北凉王如何在边关军务上鞠躬尽瘁,道理很简单。

将近二十年辛苦经营,北凉边境的防守已经做到了极致。

北莽如果仅是南朝四十万兵马南下。

北凉就不客气地吃掉。

如果北莽举国南侵。

无非就是死战。

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束手待毙,好听一些,就是玉石俱焚。

徐凤年走出屋子,来到洗象池畔,小径是由池潭中的鹅卵石铺就,紧密有序,经过雨水和池水年复一年的冲击洗刷,本就棱角不多的鹅卵石愈发光洁圆润,徐凤年脱下靴子拎在手里,缓缓走在石子路上,一股沁凉却不寒冷的舒适感渗入脚底板。

徐凤年跳到巨大青石上,躺着望向星空,闭上眼睛。

广陵道上不知道有多少万人,活不过这个秋天?

又有多少万北凉人,活不过下一个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