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媪相小宦官(第2/3页)

冬寿盯着他瞧了一会儿,不像说谎,如释重负。

徐凤年问道:“怎么被打了?”

冬寿又紧张起来,有些本能的结巴:“没,没,和朋友闹着玩。”

徐凤年讥讽道:“朋友?小小宦官,也谈朋友?”

冬寿涨红了脸,转而变白,不知所措。

徐凤年微微摇头,问道:“你叫冬寿?宫里前辈宦官给你取的破烂名字吧,不过我估计你师父也是混吃等死的货色。”

冬寿破天荒恼火起来,还是结巴:“不许你,你,这么说我师父!”

徐凤年斜眼道:“就说了,你能如何?打我?我是请进宫内做事的石匠,你惹得起?信不信连你师父一起轰出宫外,一起饿死?到时候你别叫冬寿,叫‘夏死’算了。”

冬寿一下子哭出声,扑通一声跪下,不再结巴了,使劲磕头道:“是冬寿不懂事,冲撞了石匠大人,你打我,别连累我师父……”

小宦官很快在鹅卵石地板上嗑出了鲜血,恰巧是那个寿字。

徐凤年眼角余光看到红薯走来,摆摆手示意她不要走近,慢悠悠说道:“起来吧,我是做事来了,不跟你一般见识。”

小宦官仍是不敢起身,继续磕头:“石匠大人有大量,打我一顿出气才好,出够了气,小的才敢起身。”

徐凤年怒道:“起来!”

别说小宦官,就连远处红薯都吓了一跳。

冬寿怯生生站起身,不敢去擦拭血水,流淌下眉间,再顺着脸颊滑落。

徐凤年伸手拿袖口去擦,小宦官往后一退,见他皱了一下眉头,不敢再躲,生怕前功尽弃,又惹怒了这位石匠大人。

擦过了血污,一大一小,一时间相对无言。

徐凤年尽量和颜悦色道:“你忙你的去。”

小宦官战战兢兢离去,走远了,悄悄一回头,结果就又看到身穿紫衣的石匠大人,徐凤年笑道:“我走走看看,你别管我。”

接下来冬寿去修剪那些比他这条命要值钱太多的一株株花草,当他无意间看到石匠大人摘了一枝花,就忍着心中畏惧哭着说这是砍头的大罪,然后大人说他是石匠,不打紧。于是接下来冬寿干活一个时辰,就哭了不下六次。所幸御景苑占地宽广,也没谁留意这块花圃的情形,冬寿感觉自己的胆子都下破了,上下牙齿打颤不止,偏偏没勇气喊人来把这个紫衣大人物带走,虽然石匠大人嘴上说得轻巧,可他觉得这样犯事,被逮住肯定是要被带去斩首示众的,这两年,每次见着从树上鸟巢里跌落的濒死雏鸟,就都要伤心很长时间,哪里忍心害死一个活生生的人。

然后冬寿被眼中一幕给五雷轰顶,那名石匠大人走到远处一名看不清面容的锦衣女子身前,有说有笑。

私通宫中女官,更是死罪一桩啊!

冬寿闭上眼睛念念叨叨:“我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

徐凤年走回小宦官身前,笑道:“你入宫前姓什么名什么。”

冬寿欲言又止。

徐凤年安静等待。

冬寿低头轻声道:“童贯,一贯钱的贯。”

徐凤年点头微笑道:“名字很不错。”

冬寿迅速抬头,神采奕奕,问道:“真的吗?”

徐凤年一本正经道:“真的,离阳那边有个被灭了的南唐,曾经有个大太监就叫童贯,很有来头,做成了媪相。”

冬寿一脸迷惑。

徐凤年坐在临湖草地上,身后是姹紫嫣红,解释道:“寻常男子做到首辅宰相后,叫公相,其实一般没这个多此一举的说法,耐不住那个跟你同名同姓的童贯太厉害,以宦官之身有了不输给宰相的权柄,才有了媪相和相对的公相。”

少年咧嘴偷偷笑了笑,很自豪。

徐凤年换了个话题,问道:“知道堆春山是敦煌城主在九九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吗?”

小宦官茫然道:“没听师父说过。”

徐凤年笑道:“以后想家了,就去那里看着宫外。”

小宦官红了脸。

徐凤年问道:“如果有一天你当上了大太监,会做什么?”

冬寿腼腆道:“给宫外爹娘和妹妹寄很多钱。”

“还有呢?”

“孝敬师父呗。”

“没了?”

“没了吧。”

“说实话。”

“杀了那些笑话我师父的宦官!”

“欺负你的那几个?”

“一起杀了,剥皮抽筋才好。”

不知不觉吐露了心事,记起师父的教诲,小宦官骤然惊骇悔恨,再不敢多说一个字。

徐凤年望向湖面,轻描淡写道:“别怕,这才是男人该说该做的。我没空跟你一个小宦官过意不去。”

冬寿低头道:“我是男人吗?”

徐凤年笑道:“你自己知道就行。”

云淡风轻。

红薯始终没有打搅他们。

接下来几天徐凤年除了阅览笔札和类似史官记载的敦煌城事项,得空就去御景苑透气,和小宦官聊天,一来二去,冬寿也不再拘谨怯弱,多了几分活泼生气,两人闲聊也没有什么边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