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宫中,皇帝下早朝后料理了几本紧要的奏章便起了身,一圈圈地在殿中踱着。殿中寂静,宫人们一言不发地躬身侯立,只余沉而轻微的脚步声一度度地响起。

皇帝就这样一直踱着,踱了多时,总算定住脚:“去皇长子府。”

说罢他便向外走去。姜九才赶忙跟上,朝宫人们打了个手势,示意各自速去筹备圣驾出行所用之物。

不多时,宫门大开。圣驾出城,京中各处迅速清道,自宫门口到皇长子府的各条街巷都安静得看不到半个人影,待得圣驾在府门外停下,阖府皆已迎至门外,行大礼叩拜。

“父皇圣安。”皇长子跪在最前。语声落定不久,皇帝下了马车,自他面前经过:“免了。”

在他侧后不远处的正妃忙上前搀了把,夫妻二人相视一望,皆不敢多作耽搁,即刻便随圣驾入府。

殷临曜是皇帝长子,且是皇后嫡出,自出生以来就备受重视。出宫开府后,这府邸圣驾也已亲临过多次。是以皇帝脚下未停,轻车熟路地径直去了他所住的院落,殷临曜很快觉出父皇情绪不对,捏了捏正妃的手,压音:“你去吧,不必跟着。”

“殿……”皇长子妃担心,殷临曜眼底一沉,令她噤了声。

她只得退开,殷临曜定住气,复又举步前行。很快就进了院,院中下人已被皇帝尽数屏退。

殷临曜走进卧房,皇帝已在罗汉床边落了座。殷临曜想到昨日与苏衔所言,到底心虚,行上前又行大礼叩拜:“父皇。”

“苏衔都跟朕说了。”皇帝开口,言简意赅。

殷临曜一滞,心跳渐乱:“儿臣知罪。”

皇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沉寂持续下去,皇帝心底一股怒火升腾。他竭力压制着,终是淡声:“起来吧。”

殷临曜起身,皇帝端详起面前的长子来。复杂的情绪在心底涌动,让他半晌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自问政治清明,虽说不上有什么宏图大略,但身为守成之君,他做得也还可以。唯家事,实在一言难尽。

次子因为昔年之事不肯认他,如今长子又觉他要杀他。再深些想——眼前长子心中的疑虑宁可与苏衔说都不肯与他直言,他这父亲当的……

殷玄汲一时心思百转千回。想宽慰长子几句,又不知如何开口,半晌只说出一句:“朕只是来看看,你好生养病。”

皇长子长揖:“谢父皇。”

皇帝噎了噎,又道:“此事朕交给苏衔,让他领着暗营去查了。暂不要惊扰你母后,免得她胡思乱想。”

皇长子颔首:“诺,儿臣遵旨。”

“……”皇帝无声一喟,“待你病愈,朕便下旨立储。”

皇长子猛地抬头:“父皇?!”怔了怔,慌忙下拜,“父皇,儿臣绝不曾图谋皇位。昨日与苏衔所言是……”

“你图不图谋,这皇位也早晚要给你。”皇帝风轻云淡地打断他的话,殷临曜窒息。

“朕知道,在你眼里朕更疼苏衔。”皇帝顿了顿声,“朕也承认,若苏衔当真是宫里的皇次子,朕也会想把皇位给他。不是因为心存亏欠,是因他在治国理政上有他的本事。”

“但他既无此意,朕也没有糊涂到宁可杀你都要将皇位安给他。”皇帝又一声叹,摇一摇头,“况且若论本事不谈,他的性子也未见得适合承继大统。”

到底是太放纵不羁了一些,规矩礼数在他眼里尽可踩在脚下。为帝王者虽看似说一不二,但这样的脾性也最易吃亏,规矩违得多了,史书评说就要大打折扣,如又只是个守成之君难有惊天动地的建树,那恐怕就算国泰民安,他也会因那些放纵之举在史书上被写成庸君。

更要紧的是,苏衔看来是真不拿皇位当回事。真将皇位给他,他也未必高兴。

皇帝伸手扶了皇长子一把:“只是你要答应朕,来日承继大统,你不能杀他。”

“父皇多虑了。”殷临曜垂首坦然,“儿臣从不曾厌恶苏衔。”

倘若他真看苏衔不顺眼,那些话他又岂会同苏衔说?于他而言苏衔倒比旁的兄弟更可信——有本事有才学又没有野心,来日若能为他所用自然是好,若不能,杀也是不必杀的,由他自己逍遥自在去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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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勇侯府。

知道小姐今日要回门,府中下人都自一早就忙碌起来。二人是在临近晌午时到的,午膳已准备妥当,正方便一家人一同用个膳。

膳桌上的氛围多少有点奇怪,两家到底仍有身份上的差别,从前又生过种种不快。谢长远与苗氏就都不太与苏衔说话,明明是四人都坐在一起,苏衔却显得像个外人。

于是谢云苔心底升起一股奇奇怪怪的心疼,便有意多为苏衔夹菜。她一夹菜他就漫开点笑,偶尔也返过来为她夹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