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下 第二十六章 你我皆凡人(第4/14页)

早知又何必。

那自嘲何必,那隐忍何必,那道别何必,那日复一日想见不敢见的心情又是何必。他被她瞒得如此辛苦,一瞬间甚至都有些恨了起来。可这种种繁杂的情绪,终究还是盖不过心底巨大的喜悦。

仿佛干涸的清泉重新涌出来了,枯萎的芳菲重新绽放了,熄灭的心房重新灼热了。他好想长长地叹一口气,尽数呼出这段日子的烦闷。心都轻了。

苏缜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着闵风,一字字地问道:“为何不说?”

“臣以为,皇上所想的是一个朋友。”闵风抬起头来,“是以,男女并无所碍。”

“你以为?”苏缜听了这话,心中蓦然起了恼怒之气,冷然一笑,转身缓缓踱到书案前。

沉默了片刻后忽然拿起案上的青瓷水注狠狠地摔在了闵风面前。清脆的一声,在这空荡安静的御书房里格外刺耳,瓷片飞溅划过闵风的手背,割出一道伤来。

苏缜踏着那粉碎的瓷片走了过去,面若寒霜:“朕所想的是什么,朕想要的是什么,何时轮到你们这些做臣子的一个个去以为?”他说得很慢,声音也不大,却语气森然,好像把这屋里的空气都冻住了一般。

闵风并起双膝跪地,低垂着头,却是不卑不亢:“臣知罪。但望皇上能允臣说一句话。”

苏缜冷声道:“说。朕倒想听听。”

“皇上若为夏初想,不应令她入宫为好。”

苏缜闻言咬了咬后牙,眉梢轻扬,嗤笑了一声:“为何?”

“皇上以朋友之心待之,夏初是以为朋友。皇上若以妃嫔之心待之,以她的身份和性情,则应以何身份自处?恕臣直言,皇上的后宫之中,并不需要夏初那样的女子。”

苏缜的心情微微一滞,将那枚坠子在手中握得更紧了些,沉默了一瞬,道:“朕自以真心情意待之。朕不需要夏初,但朕也不只是个皇帝,朕还是个男人。”他顿了顿,“朕这话已是说得多了。”

闵风抬头看了苏缜一眼。苏缜站在他面前,垂眸看着他,神情不辨喜怒,只是那握住坠子的手,骨节却已是泛白。闵风暗暗地叹了一叹,未再多言。

“闵风,此非国事,朕可以不论是非,也不问你到底是何心思,但食君之禄便应忠君之事。”苏缜手掌一松,将手串抹回到腕子上,负了手道,“朕当你堪用可信之人,令你去查夏初的底细,你既已知晓却隐瞒不报,却有是非对错。”

“臣愿领罪。”

苏缜看了看他,转过身去,轻描淡写地说:“去内廷领二十板,暂到銮殿戍卫,无旨不得离宫。日头下也晒一晒,想清楚何为君臣之纲。”

这已是宽责,因为夏初的这档子事实在是有些难分难断。连苏缜自己也不知道,倘若闵风早早地告诉了自己,他会如何。也许没有了这一遭的伤与离别,便却也没了这一遭的爱与牵挂,是好,或是不好。

闵风应了个是,握剑站起身来退出了御书房。迈出门槛阖上门时,他又回头看了看。苏缜在龙书案前站着,一身寻常富贵的装束,被案上垂下的明黄桌帷衬得格外清淡。

书房内灯盏亮如白昼,但再如何亮终究还是夜晚。或许这就像是,再多后宫明艳娇媚的女子,也只是君之妻妾,是盘根中的一节,是面目模糊的前朝权势投影。花团锦簇也不过虚假,唯那一缕不经意的闲草却撩了心房,又有什么道理可以说。

他不只是个皇帝,他还是个男人。或许并非不明白,只是情何以自禁?放手岂仅仅只是为难,又或者不甘那样简单。

闵风不是不懂,不然他也不会是如今在宫中的闵风了。他想守护的人已经不在了,不过是不想夏初再蹈了覆辙。宫中何必要有那么多的痴愿,耗去那么多的年华。

可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真是造化弄人。唯今,他也只能看着了。

从夏初无限期休假开始,蒋熙元便把外放离京这事儿放在了心里,只希望朝中之事尽早平了,他也好在御前提一提。

同理,朝中这一波事若是解决了,外埠的缺定是少不了,离京的由头并不难找。倒是去哪儿上任值得思量思量,不要离京太近,但也别去了那苦穷之地才好。

苏缜从李檀那里拿到了林钰送来的信,而蒋熙元那日去莳花馆,也见了安排在三省六部中的眼线。所谓眼线,其实就是些新科入职或者做些文书工作的官员。这些人年轻又没有太深厚的背景,扎不进老臣的圈子,老臣对他们也瞧不上眼,于是便想跟着蒋熙元搏上一把。

蒋熙元的背后是皇帝,忠于皇帝还是保险的。等打破了壁垒扳倒了老臣,自己来日便是老臣,比一点点混资历要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