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捕头·中 第十三章 一纸糊涂账(第3/14页)

“大少爷怎么还不歇息?”游廊的另一侧慢悠悠地走过来一个人,穿着暗驼色的衣裤,负着手,花白的头发很有特点。他对喻示寂呵呵地笑了两声,带出一阵咳嗽来,然后一口痰飞出游廊落进花圃,“后花园里没掌灯,大少爷是不是害怕?”

夏初一听就觉得祥伯说话的语调不对劲儿,跟上次她来百草庄时的恭敬态度完全不同。她心里有点小激动,觉得接下来两人的对话一定很有爆点。这时,苏缜贴近夏初的耳边,用手拢着嘴小声问她:“这人是谁?”

夏初也学着苏缜的样子,凑近他的耳边,说:“祥伯,百草庄的管事。”

夏初说话时的气息钻进苏缜的耳朵里,有点痒,痒得他浑身都不对劲儿了起来。夏初还要再说话,可苏缜不敢再让她对着自己的耳朵说了,便冲她摆了摆手,又指了指游廊。

夏初转过了头,苏缜趁机会赶紧抓了一下自己的耳垂,险些打了个激灵。

“祥伯,你说这话什么意思?”喻示寂显然也听出了祥伯语调中的不恭,不禁皱了皱眉。

“没什么。”祥伯在游廊里坐了下来,背对着夏初他们,也看不清是个什么表情,只听他那副老哑嗓说道,“我正为点儿事情烦心,出来遛遛,正好碰上大少爷了就想跟您说说,也好帮我这老头子拿个主意。”

喻示寂没说话,迟疑了片刻也在游廊中坐了下来。

祥伯叹了口气,但也没有多少郁结的感觉,说道:“我呢,也没什么本事,奔波了大半辈子,跟着老太爷,跟着老爷,谈不上挣下什么家业来,最多混个吃穿不愁罢了……”

“祥伯这话,说得好像我们喻家亏待了您似的。”

“那当然不是这个意思。”祥伯摆了摆手,“到底是我福薄,家里就一个儿子,原指望着他能成器的。可他不像大少爷您啊,这么有出息。”

他看着喻示寂笑了笑,喻示寂却有点不耐烦:“您那儿子又怎么了?”

“是这么回事儿。”祥伯往喻示寂跟前坐了坐,“去年他与人合开了个当铺,结果朝奉选得不好,连着几件死当的物件都打了眼。那合伙的一看形势不好就偷偷吞了账上的钱跑了。我那儿子死心眼,到人去屋空了才发现,本钱赔了不说还欠了一屁股的烂账。”

“报官了?”喻示寂问。

“哦,呵呵。”祥伯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摇摇头,“不好办啊……”

“怎么呢?”

祥伯顿了顿:“咳,不妨直说了吧。我的那点儿钱哪够给他开当铺的,所以当时就从庄里的账上挪了点儿。”

“多少钱?”

“其实也不算多,一千二百两。”

夏初在房顶上听见这个数,不禁舌,这还不算多?一千二百两,这个祥伯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千二百两?!”喻示寂噌地站起身来,往前迈了一步,皱着眉头斥道:“祥伯,你胆子未免也太大了!”

“少爷您坐。”祥伯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被喻示寂一掌挥开。他略有尴尬地笑道:“我已经用自己的棺材本还了三百两了,上月查账的时候用柜上的钱拆补了一下。东家去兴州之前才补回柜上去的,可我觉得吧,老这么补来补去的也不是长久之计不是?”

“长久之计?”喻示寂冷笑道,“祥伯,我看你在我们喻家是太得势了!还讲的什么长久之计。”

“大少爷……”

“行了!”喻示寂竖起手掌来拦住祥伯的话头,“你也不用跟我说了,我还敬你是个长辈,等我父亲回来你与他说去就是。”

“东家若是知道了,我这个管事也就做到头了。”祥伯也不慌张,慢悠悠地又坐下来,“说可以,大少爷只要不怕我年老糊涂,说出点儿别的事来就行。”

喻示寂的表情微变,放低了声音道:“你什么意思?”

祥伯哼笑了一声,从腰间抽出旱烟袋来,放上烟叶不慌不忙地压实了,打了火镰点燃,吧嗒吧嗒地嘬了两口,才道:“夫人死得冤。”

夏初一听这话,赶忙往前倾了倾身子,生怕漏掉点儿什么。苏缜瞧见,便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臂,怕她一激动会掉下去。

喻示寂那里动了动嘴唇,半晌才道:“死得冤不冤跟我有什么关系。”

“是吗?”祥伯又嘶哑着笑了两声,用力地吸了几口旱烟,然后跷起腿来把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搓灭了火星,“四月初一大少爷不在家吧?”

喻示寂眼不错珠地盯着他,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腿疼,可我眼睛不瞎耳朵也不聋。大少爷别忘了我在庄子里多少年了,你爹都是我看着长起来的,如今这帮老伙计跟着我干的时候,你可还正吃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