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贺冰心感到脚腕一沉,条件反射地撑住地面向后退,脚上的那股力却没和他纠缠,忽地松了。

他退了两步,胡煜从水里破出来,双臂在游泳池边稍微一撑,跳上了岸,紧实的肌肉在昏暗的光线里反射着淋漓的水光,好不漂亮。

贺冰心被他吓了一跳,气得要命,一晚上的阴霾都化成了一股报复心。

他从游泳池里捞了一大捧水,哗啦啦地往胡煜身上泼:“吓死我了!”

一池子水纹,细碎地荡。

胡煜本来就是一身水,哪怕他泼自己,脖子上挂着浴巾朝他走过来,一脸的笑:“泼水啊?不后悔?”

不等他有动作,贺冰心立刻就后悔了,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朝着楼梯跑,身后留下一串湿漉漉的脚印。

胡煜比他高,腿长步子也大,几步就把他拧住了,兜头给他罩了一张大毛巾,盖头似的。

贺冰心无由来地心慌,一阵没章法地乱挣,又挣不脱人高马大的胡煜,无奈地讨饶:“我后悔了,我后悔了!”

毛巾罩在头上,他听不见胡煜回答,只感觉一双手轻轻按着他的头发揉了揉。

看不见也听不见,贺冰心正压下那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就感觉胡煜把他的手捉住了。

紧接着就是潮湿柔软的触感,就像是碰到了雨后清晨最鲜嫩饱满的真菌,光滑细腻。

他的手指读得懂胡煜的唇语:“你头发湿了,要擦干。”

胡煜的呼吸在灼烧着贺冰心的指尖,他却像是冻住了一样,任着胡煜慢慢给自己擦头发。

他不明白。

胡煜干嘛对他这么好呢?

接送他上下班,每天给他做饭,买游戏和他一起玩,在他遇到困难的时候总是很及时地站出来。

这些事零零碎碎的或许不算太特殊,但是拼在一起又热得烫手。

相较于一个形婚对象的身份而言,胡煜做得有些太多了。

贺冰心见过别人无缘无故的接近,也很清楚这样的接近都有什么样的结局。

他不舍得告诉胡煜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也不愿意让胡煜被自己蒙蔽。

胡煜把贺冰心的头发擦干,看着他有些过分平静的眼睛,轻声问他:“怎么了?”

贺冰心稍微抿了一下嘴唇,因为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一句话说得有些滑稽的呆板:“明天早上我想多睡会儿。”

胡煜微微一怔,视线垂了下去,像是把原本想说的话咽了下去,仓促地替上一句:“行啊,你睡到几点?我回来接你。”

贺冰心摇头:“我想熟悉一下本地的地铁,你总有有事的时候,我不能老是这么麻烦你。”

他原本不想这样刻意地划清界限,但他的经验又告诉他,如果两个人靠太近,最后难免连朋友都做不了。

回到卧室的时候,贺冰心有些懊恼,他看见床头上写了一半的曲子,折了三折,关进了抽屉里。

那是他睡觉之前写的,准备等写完了弹给胡煜听。

他原本想得很单纯,礼尚往来嘛。

胡煜是个好房东好朋友,又在衣食住行上样样不短。他没办法在物质上感谢他,就只能发挥一下自己的小才艺。

可是现在看来,他还是不应该跟胡煜靠得太近了。

因为他最清楚把信任错付之后,水落石出的那一刻有多刻骨铭心。

他不能害别人。

在床上翻来覆去到七点多,贺冰心估摸着胡煜出门了,头重脚轻地从床上爬起来。

一下楼,就看见胡煜正靠在沙发上看笔记本,细长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浅黄的防辐射眼镜,手里端着一只咖啡杯,镜片泛着光,看不出他有什么情绪。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来:“早安,贺医生。”

雨后的天大晴了,一派碧空如洗。

可能是因为戴了助听器,世界好像宽厚亲切了一些,贺冰心的心思也就没那么沉。

而且胡煜都看见他了,他也就没了什么再躲的道理:“早,胡教授。”

他趿拉着拖鞋到了厨房,看见气灶上冒着小火,温着一只砂锅。

胡煜又给他熬粥了。

贺冰心没多看那只小巧玲珑的砂锅,从冰箱里拿了两片面包片,插进了烤面包机里。

虽然面包也是胡煜买的,但是总和他亲手做的还有点区别,贺冰心可以直接还钱。

“叮!”的一声,面包片跳了出来。

贺冰心捏着两个面包片,正准备从冰箱里掏牛奶,胡煜就靠在了冰箱门上。

“怎么了?为什么不喝粥?”可能是年纪小的缘故,胡煜明明比他高不少,垂视他的时候却有一种奇异的弱势。

这么日常的一句话让他一说,好像是恳求,又好像是让步。

昨天的圈子已经是贺冰心硬兜的,胡煜这一记直球就给他问住了:“……”

贺冰心想说点什么,又开不了口,正在这个当间,胡煜又占了先机:“你想跟我离婚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