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3/3页)

那时候我真是惶恐啊,又惶恐又震惊又不能置信。

这事不能告诉我妈更不能告诉我外婆,但没有大人的指引,我一个十八岁的无知少女在面对这种情况时必然要茫然不知所措。幸好那时候为了和国际接轨,国家开始提倡素质教育,恢复了高中的生理卫生课,让我知道这时候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并且必须做,那就是去买避孕药。我哆哆嗦嗦地来到药店,哆哆嗦嗦地买了药。完了之后去附近的公园坐了一上午。

那天太阳分外毒辣,我在三十七八度的高温里冻得瑟瑟发抖。

其间的心路历程实在太复杂,以至于如今我根本不能记清,只记得最后我做了个决定,决定再也不能见林乔了,并且必须得把这件事情快点忘记。

可是这件事注定不能默默无闻。

把DV忘在我家的那位女同学,她把机子打开后就一直忘了关上,DV记录了我和林乔酒后乱性的全过程。苏祈看了带子后深受刺激,吞了半瓶安眠药自杀了,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酿成惨剧。

我到现在也没搞清楚那盘带子最后怎么会辗转到林乔父母的手上。但当天下午,他的父母就拿着带子来找我。

我刚把门打开,林乔他妈迎面一个耳光扇在我左脸上。随之而来一通痛骂,大意是,苏祈和他们家门当户对,双方家长都很赞成两家结亲,全都是因为我勾引了她儿子,让苏祈心灰意冷,对林乔有了意见,才闹得要自杀。苏祈已经说了,如果我肯跟她下跪道歉,并发誓永远不和林乔再有什么交集的话,就原谅林乔。她觉得,如果我还有点羞耻心的话,就应该立刻去苏祈病床前给她下跪道歉。

我怒不可遏地说:“这件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为什么要我一个人负责?”

他妈冷笑了两声说:“不是你的错?不是你勾引我儿子会犯这种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十六岁就生了孩子是吧,你这种人,作风还能好到哪里去?”

那时我的生活还没经历过什么挫折,太年轻气盛,虽然也晓得自己确实对不起苏祈,可终于还是没有答应去她床前下跪认错。而没能在苏祈刚入院就去她病床前跪一跪这件事,终于成为短短二十四年来最让我后悔的事情。

半个月后,我妈因为涉嫌贪污被拘留。一个沾亲带故的叔叔偷偷跟我说,你妈这是被人整了。

我去苏祈他们家楼下跪了两天,苏祈抱着手臂对我说:“你现在知道错了么?可惜晚了。”

我妈贪污的罪证确凿,被叛了十年。她倒想得开,觉得自己是罪有应得。贪了就贪了,迟早要还的。但如果不是我的话,我想,她至少可以还得稍微晚一点。

我们家的财产基本上被没收干净。幸好政府宽大处理,还给我们留了套房子。虽然是镇上的祖屋,但至少可以住人。外婆一气之下病倒,全家的重担都落在我一个人肩上。而在高考分数明明超了T大录取线几十分却仍然没有被T大录取的情况下,我也终于不幸崩溃。

那个夏天花红柳绿,每天的日头都很毒辣,但总让人情不自禁地觉得骨头冷。

八月下旬的一个晚上,外婆开始咳血。镇上的医生说,这病得马上到大医院去治,老人家拖久了怕出大事。那时全家上下只有三百多块钱。我觉得再也不能支撑下去,决定立刻自杀。

我去文具店买了特别锋利的刀片,去菜市场买了土豆、排骨和半只鸡,又去丧葬店买了点纸钱。

那天中午,我给外婆和颜朗做了顿特别丰盛的午饭。下午,一个人去镇外的河边上烧了半篮纸钱,算是烧给我和外婆,因为我预计在我自杀不久后,外婆的病也将要支撑不下去,我们就可以在地下团聚了,而那时,我们一定要过得快快乐乐的,所以,钱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