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惜花人不伤(4)

何遇同闻人慕在大堂等了有一炷香的功夫,身量娇小一脸喜气的花扶侬才牵着一身红金云纹刺绣合欢喜服,头戴八宝流苏凤冠的迟杳杳从外面走了进来。

正焦急在堂内踱步的闻人慕听到脚步声甫一回头,在看到迟杳杳那副模样时,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心里第一反应是面前这个被脂粉抹的衣襟看不清五官的人该不会是花扶侬找来糊弄他们的吧?立在闻人慕身侧一身朱红色笼纱锦袍喜怒不显的何遇在看到迟杳杳时,眉头亦是微微蹙了一下。

但一脸喜气的花扶侬的却是浑然不觉,甚至还将面容呆滞的迟杳杳朝他们面前推了推:“师兄,闻人哥哥,迟姐姐今日好不好看?”

闻人慕唇角狠狠抖了一下,刚说了一个你字,便被何遇截了去:“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那些人?”

今日的迟家红绸高悬,院内熙熙攘攘站满了人群,按说这种情况下一般都是摩肩接踵宾客喧天的,可此时的迟家却是鸦雀无声满庭院只闻风吹过树梢窸窣作响的声音,怎么看怎么诡异。

“师兄,扶侬不是故意的。”花扶侬怯生生从袖子里掏出一柄裂开的笛子递到何遇面前,一双水莹莹的眸子里非但没有丝毫歉意,反倒还盈了明晃晃恶作剧得逞的笑意。她手中的那柄笛子正是昨日何遇交给迟杳杳的那柄骨笛。

何遇宽袖一甩,袖风掠过间将花扶侬手中裂开的骨笛掀落在地,他又神色冷然问了一遍:“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这些人?”

“第一,今日是迟家成亲的日子,不如喜上加喜,师兄娶了扶侬,也算了了师傅临终前想要弥补我的遗愿。礼成之后,我杀了迟程放了所有人乖乖跟师兄回无燕山。”

“第二种呢?”何遇面无表情望着花扶侬。

“让迟姐姐自裁在你们面前,我将你们两个人也变成傀儡。”

何遇拢在冒着袅袅烟雾香炉上的手指倏忽间收紧,一张水红的唇死死抿成一条直线。

“我也想有人陪我玩儿,可我知道一旦扶侬杀了迟姐姐,师兄势必要为她报仇的。所以倒不如一次做个干净。若是师兄不肯同我在一起,那我便将师兄也变成傀儡。这样师兄便会像小时候在无燕山那样,只听我一个人的话,对我一个人好了。” 花扶侬言笑晏晏靠了过去,想小时候那样拽了拽何遇的袖子撒娇,却被何遇毫不留情拂开。

花扶侬长睫微垂间,脸上瞬间有阴沉之色浮了上来:“瞧师兄这模样,是想选第二个了。”花扶侬大掌在迟杳杳眼前虚虚抹了一下,闻人慕只觉面前寒光一闪,惊呼了一声不要,下意识便扑过去死死攥住迟杳杳的手腕,却被迟杳杳毫不留情踹开撞在屏风上。

迟杳杳面无表情握着一把匕首朝自己的脖颈上抹去,刀刃即将要划破皮肤时手腕蓦的被一只温热的大掌握住,她下意识抬起眼脸便见何遇面无表情立在那里,声色低沉:“我选第一个。”

意识清醒手脚却不受控制的迟杳杳下意识朝何遇轻轻眨了一下眼睛,站在她面前的何遇却只将所有注意力放在抵至她脖颈的匕首上,声色清冷开口:“成亲放在正午时分,我要确保迟程现在还活着。”

“自然,他是我父亲,虽然这些年他从未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但是我成婚时他总该在的。”花扶侬脸上的阴郁之色一瞬间散了个干净,又恢复成了欢欢喜喜的模样。

之后,花扶侬便带着迟杳杳回房更衣上妆了,何遇捧着香炉眉眼清冷立在廊下,一瘸一拐的闻人慕从廊后绕过来,脸上的神色略微有些凝重:“他还活着,也被扶侬变成了傀儡。”这个他自然指的是迟程。

何遇轻轻颔首,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瞧着手中冒着乳白色烟雾的香炉盖。闻人慕仰头看了一眼天色,压低声音道:“你确定这样当真可以么?”

“何馆主,闻人公子。”身后蓦的传来润朗的男声,闻人慕侧过头便见同样是一身吉服的姜徐之立在院门口,整个人端的是清流俊雅之态,干的却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

闻人慕眉梢微挑,冷哼一声:“哟,瞧晋王这幅神采奕奕的模样,想必昨日胳膊上的伤应是好了?”

“有劳闻人公子挂念。”姜徐之好似没听出闻人慕话中的嘲讽之意,又转头去向何遇打招呼,“何馆主,大喜。”

“我赠晋王一句话。”

“徐之洗耳恭听。”

“罪莫大于多欲,祸莫大于不知足。”

温润和善的姜徐之脸色蓦的一沉,仍是好脾气的将眼底的怒意摁了下去:“徐之受教了。”话罢,转身拂袖离去。

若搁在平日,闻人慕瞧见姜徐之这幅吃瘪的模样,定然会跳起来踩他几脚,可今日眼看着午时将至,院子里那一帮泥塑似的宾客还呆愣站在那里,闻人慕只觉自己一颗心就像是被人放在火上翻来覆去烤着一样,他自己都能闻到肉糊的味道了,可何遇却照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立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