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结绳相思长(1)

自那场身似蜉蝣一梦千年的梦里醒来之后,迟早早又恢复了她原来的身份——迟杳杳。她现在所在的地方照旧是安澜寺,只是这个时间却要再往前推一推,正定在她同姜徐之从姑苏城回来时。

因迟夫人信佛的缘故,每年她冥诞的时候迟杳杳便会来佛寺亲自为她燃上一盏长明灯。迟杳杳同姜徐之从姑苏城回到帝都,途径安澜寺时恰好是她母亲的冥寿。迟杳杳便顺路上来替迟夫人燃了长明灯。原本燃过长明灯的第二日他们便要下山的,可谁曾想那天夜里突然便下起了罕见的暴雨,而一向身体强健的迟杳杳不知为何突然发热起来,整日整日的昏睡。

因连日下暴雨的缘故,山上的人下不去山下的人亦上不来,佛寺内擅长岐黄之术的师傅给迟杳杳用了草药,用药之后她人虽已不再发热但却一直未曾醒来。素来沉稳的姜徐之脸上也难得露出了焦急之色,迟杳杳醒来那一日他本是要冒雨下山去找大夫的。

“姜徐之,你可曾听过迟早早这个人?”迟杳杳醒来之后,连续下了数日的暴雨倒是停了下来,但却开始飘起了雪沫子。寺内的僧人纷纷对秋末冬初飘雪的景象纷纷称奇。

姜徐之替迟杳杳披衣的手一顿,轻轻摇头旋即又轻声问:“也是姓迟,可是杳杳的本家?”

“不是,只是我在那场大梦里梦到的一个人罢了。”迟杳杳皱着眉头将手中药碗里的黑汁汤药喝完,接过姜徐之递过来的梅干塞进嘴中慢慢咀嚼着,一副不愿再多谈的模样。

她遇到何遇是在她大婚之日家破人亡之后,而迟早早来找姜徐之亦是在迟杳杳死后的一年之后,现在的姜徐之不认识迟早早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你身子还未痊愈,如今朝中也无什么大事,不如在寺中歇息数日再下山?”姜徐之有些不放心望着面色恍惚的迟杳杳,温柔俊雅的面容上皆是毫不掩饰的担忧。

“不过是睡的有些久了身子有些懒散罢了。”迟杳杳回过神来,没什么精气神的冲姜徐之勉强笑笑,“我们出来也有数月有余了,再不回去爹爹该担心了。”

在那场一梦华胥的梦境里,所有的事情都在明明白白告诉迟杳杳,她成亲的日子便是她家破人亡的日子。尽管那场死亡如梦如幻且只有她一人记得,但那梦境里那种眼睁睁看着自己至亲好友死去,自己却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至今还萦绕在迟杳杳心头。

迟杳杳微微眯起眸子,手指抚过腕间的结绳相思红绳,单手捻着上面那颗红莹莹的相思子。她不知道何遇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有件事她现在可以确定——何遇绝对不是她在梦境中虚构的一个人,而且他曾经真真切切见过自己。

姜徐之从迟杳杳房中出来,自己独身一人在佛寺四处溜达。因着连日下雨昨日突然放晴的缘故,今日来佛寺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一身白色衣裳的姜徐之沿着长廊慢慢朝前踱步,脑子里却是千头万绪。

迟杳杳醒来之后,他便觉得她同往日有些不一样,但具体要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出来,只是感觉她明明人好生坐在自己面前,可他们之间却好像疏离了很多。但他旋即又想到给迟杳昏睡了许久一时神思恍惚也是有的,许是再过一段时间便能好了,心里便也逐渐释怀了。

正欲抬脚继续往前走时,面前蓦的有阴影袭来,姜徐之下意识闪身躲开,那抹阴影似也是怕撞到人也忙不迭朝旁边闪,谁曾想脚下一滑重重跌了下去,手中的一摞经文散了一地。

“啊呀,冲撞了施主,真是对不住。”姜徐之刚闪开身子,便见一个穿着素白僧衣面容稚嫩的小沙弥跌坐在地上,一张白净的脸上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经文皆是懊恼之色。

姜徐之温润说了句无事,便径自蹲下身子帮那小沙弥将经文一一拾起来,小沙弥欣喜道了谢,抱着经文跑了两步又蓦的折回来,略微踌躇片刻:“敢问施主可是叫何遇?”

“了空,经文怎么还没送去佛殿?”一位年长的僧人远远喊了一句,那小沙弥挥了挥袖子说了句,“就来。”抱着经文走了两步又返回来,不死心的又问了一遍,“施主,您当真不叫何遇么?”

“在下姜徐之。”

“咦,奇怪了,这位施主明明同迟施主形容的一样啊!身姿修长,一身白色衣裳,奥,对了,迟施主说那位施主手上还捧着一只小巧的朱红雕花香炉……”了空摸了摸圆滑光亮的脑子,垂着脑袋碎碎念朝前走。

“小师傅,您刚才说有位姓迟的施主向您打听一个叫何遇的人?”正欲抬脚离开的何遇恍惚听到那小沙弥提到了姓迟的施主,下意识拦住那欲离开的小沙弥。莞尔一笑,“在下不才,倒也认识许多朋友,适才听闻小师傅要找一位名唤何遇的公子在下愿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