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真假美人面(4)

夜幕沉沉,雷声轰鸣,有那么一瞬间,迟早早只觉得她好像回到了食梦馆,可廊下一溜儿被风吹的打飘儿的绢纱竹骨灯上,迟府二字却昭然若是显示他们此时还在迟家。

“嗳,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迟早早目光哀怨看着被何遇怀中的香炉,上腾起的袅袅烟雾还是浓郁的乳白色。

何遇目光自台阶下被暴雨砸弯了腰的芍药身上挪开:“走罢,我送你回去。”

迟早早极不情愿靠过去,拽住何遇的袖角,磨磨蹭蹭朝前走着,一手伸出去廊下去,任由檐下的雨水落在自己掌心。有一只蚊子嗡嗡围着她打转,迟早早下意识伸手拍了过去,不偏不倚拍到了自己额间。与此同时,她攥着袖角的掌心蓦的一空,身侧的何遇在须臾间消失不见了。

“何遇……”迟早早下意识伸手去抓,去是徒劳无获,反倒是她刚才拍蚊子的掌心有一抹刺眼的嫣红,不知是蚊子的血,还是她混在眉心痣里何遇的血渍。

迟早早这才反应过来,她刚才不小心将眉间的血渍蹭掉了,下意识朝袖中袖中摸去,袖中却是空空无一物。她脸上的神色一紧,正扯着袖角翻腾时蓦的想起今日匆促出门时,随手将那个烟青色的瓷瓶放进了妆奁盒里,并未带在身上。

“笨死了,怎么能不带在身上。”迟早早满面懊恼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不安的朝四周望了望,“那个,何遇我知道你在的,所以你不用让我看得见你,你就这样跟在我身边就好了。”

夜雨如幕,电闪雷鸣,似是在回应迟早早的话。

迟早早颤着身子,一路走的甚是艰难。虽说她知道何遇就在身侧,但每每听到呜咽的风声如泣如诉,便条件反射会去看身侧,目之所及却是空空如也,就算再怎么安慰何遇在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心底还是会有丝丝缕缕的恐惧攀爬上来。

战战兢兢在长廊尽头站了半响,迟早早才搓了搓发冷的胳膊,决定冒雨跑回去。伸手将裙摆撩在腰间利落打了个结,对着虚无的空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何遇,我回去了,你不用再跟着我了。”

话罢,怯怯看了一眼廊外的瓢泼大雨,深深吸了一口气,以烈士断腕的决心迈开脚刚朝前跑了两步,手腕猛地被人攥住,头上也凭空多了一把红盖竹骨伞,悉数将风雨遮了去。

迟早早欣喜侧首,在看到身侧一身水红色袍子的何遇时,眉眼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可嘴上却佯装埋怨:“哎呀,都说了让你不要出现了,你怎么又出现了?”

“早早,你知道得了便宜还卖乖是何意么?”何遇凉凉瞥了一眼身侧的迟早早。

迟早早瑟缩了脑袋,朝何遇身边又偎了偎,笑嘻嘻看着他:“知道,说的就是我啊!”

遇到一个没脸没皮的人,你要么比他更没脸没皮,要么就将他视若空气,显然何遇会选择后者。但是这世上就有一种人,天生有一种本事, 身边只要有一个喘气的活人,哪怕对方不接话不搭话,她一个人都能乐此不疲滔滔不绝的说下去。

“到了。”这一路走来,何遇终是说了第一句话,也是今夜的最后一句。话罢,他已迅速转身撑着红盖竹骨伞步履匆促走去,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再追赶他一样,徒留正八卦府里丫鬟仆从之间有私情的迟早早一人在雨中凌乱。

淋了雨的迟早早跑回屋子,刚将头发散开拿帕子擦拭,欢喜便撑着伞回来了。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两句,迟早早便有些困了,刚铺上床正欲躺下去时,欢喜猛地挤过来:“嗳,早早,今夜送你回来的那个公子是谁啊?”

“公子!?”迟早早脸上的神色一愣,下意识想到了何遇,可随即又想到旁人是看不到的何遇,便起了逗弄欢喜的心思,“你猜。”

“闻人公子?”欢喜下意识报出闻人慕的名字,逗的迟早早噗嗤笑出声来,“我看是你想闻人慕都想出幻觉了罢。”闻人慕常溜进府中,迟杳杳的芳心他是没得到,可却阴长阳错俘虏了欢喜的。

迟早早伸手推了一把欢喜:“回你床上想你的闻人公子去,我要睡了。”被人戳中心事的欢心脸上腾的浮起一片红晕,捂着脸娇羞跑开了。

第二日,迟早早才知晓,他们现在所在的是迟杳杳十五岁的时候,迟早早记得在闻人慕回溯的过往中,迟杳杳就是在这一年去从军的。只是让迟早早觉得奇怪的是,迟杳杳自幼习武,按理来说她的身子应当比常人强健才是,可偏生自迟杳杳十一岁之后,她的身形便再未长高。迟程遍寻名医无人诊出缘由,补药也吃了不少,却皆没什么用。一身裁剪得体的锦袍穿在她身上,怎么看都像是孩童偷穿了大人的衣物。尽管她一把双刃刀舞的极好,可这身形却是让迟程如鲠在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