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杳杳飞花晚(5)

日光暖融,灼灼盛绽的垂丝海棠柔蔓迎风,垂英凫凫。青石板上斑驳的日光中,一寸寸铺展出一个人影来。

那人一身水绿色袍子,黑发只用一条同色发带松松绑着,瓷白的面皮上一张水红唇微微抿着,单手捧着一个朱红雕花镂空香炉,扑簌而来的垂丝海棠花坠在他身上。他只长身玉立站在那里,眉眼温软看着痴傻状的迟早早,一声早早还未唤出声,倚在廊下的迟早早已欣喜奔了下来,一把扯住他的袖角晃荡:“何遇,你怎么来了?”

何遇不动声色打量了迟早早一番,见她一身素衣麻裙,脸上照旧戴着面纱,上前一步掀开她的面纱,果不其然脸上还是原来那道狰狞的疤痕,并无那日花扶侬指甲留下的痕迹。

“我到了七八岁迟杳杳生活的迟家,只是现在这个迟杳杳跟我们上次在闻人慕回溯过往里看到的不一样。”迟早早仰着头,看着眉头微皱的何遇,下意识欲朝脸上摸时,何遇却先一步替她将面纱覆系好,“嗯,你现在看到的迟杳杳应该同扶侬长的很像。”

“你怎么知道的?”迟早早瞪着眼,一脸诧异看着何遇,“现在的迟杳杳简直是缩小版的花扶侬。”

“你还记得你昏睡前发生的事情么?”

“扶侬点了熏香,她同我说了几句话之后,我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她同你说了什么?”

迟早早皱眉敏思苦想,可脑中却是一片空白:“我……我记不清了。”她总觉得花扶侬说的话很重要,可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何遇拍了拍迟早早的发髻,长睫低垂,遮住眼底一闪而过的思绪,“你现在在扶侬的梦境里。”

“啊!”迟早早一脸震惊的模样:“难不成她做那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看到她的过往?”

“或许罢。”

“可是为什么在她的梦境,她就是迟杳杳呢?”花扶侬喊何遇师兄,但是在她自己的梦境里,她却成了迟杳杳,可偏生她这个迟杳杳的模样与闻人慕过往的迟杳杳相去甚远。

“大抵是相由心生罢。”远处有人影步履匆促走来,何遇捏了捏迟早早的掌心,语气急促嘱咐,“扶侬做了手脚,如今我在你的梦里,旁人是看不见我的。”

“可算找到你了,快跟我走,小姐在前厅找你服侍呢!”迟早早还未明白何遇话中的意思,便有一婢女气喘吁吁跑过来攥住迟早早的胳膊将她拖走。她回头眸色急切看着何遇,何遇轻轻颔首,步履稳健跟在她们身后。

迟早早到前厅时,迟程正语重心长教导着迟杳杳,话里话外的意思,无外乎是告诫迟杳杳,如今她既选了习武,便要持之以恒下去,万不可中途而废等等。眼眼见旁边的师傅在迟程“语重心长”的教导中,都快要同周公幽会时,迟程在意犹未尽收了告诫之言,轻咳一声:“先生可还有何教导之言?”

“唔,没了。”那师傅一双眼皮都快粘到一处了。

身后的婢女推了迟早早一把,迟早早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将放着茶盏的托盘端了进去。行叩首礼,为师奉茶,待师傅饮过茶之后,这拜师礼便成了。

迟早早收了茶盏退下,走到门口时,只听那师傅悠悠开口:“徒儿身子看着单薄细腰麻杆的,为师怕一不小心给训折喽!自明日起每日卯时三刻便起来锻炼罢。”

迟早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了手上的托盘,刚出了大厅没几步,便被迟杳杳唤住:“早早,你陪我出去一趟。”迟杳杳口中的出去一趟其实是去成衣铺买几身方便习武的袍子,迟早早趁她不注意时,朝何遇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跟着她们了。

何遇轻轻颔首,待她们二人走后,在府上四处逛逛,天色便暗了下来,看着一副要下雨的模样,何遇坐在廊下正思索要不要现身去给迟早早送伞时,肩头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便看到迟早早一脸暖笑站在他身后:“想什么呢?”

“在想要是下雨了,你们怎么回来。”

“随处找个地方歇歇,等雨停了再回来呗!”迟早早再何遇身侧坐了下来,单手撑着脑袋看了看天边低垂的云,恍然想起什么,猛地转头一把扯过何遇的胳膊,将他的手掌掰开,如玉白皙的手指上却无任何伤口,她不死心欲探过身子再去拽何遇另外一条胳膊时,却被何遇摁住肩膀乖乖坐了回去。

“没有伤口。”何遇从袖中掏出一个天青色瓷瓶递给她:“这瓷瓶里装的是我的血,你留着罢。”

迟早早听到何遇手上没有伤口时,才顿时松了一口气,接过瓷瓶宝贝似的攥在掌心里,想了想,又侧过脑袋一脸不解看着何遇:“花扶侬跟迟杳杳也是有某种关联么?”

“为什么这么问?”何遇捧着香炉的手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