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熏香破迷局(5)

梦境中的时间是同现实一样,也是一日十二个时辰,有晨昏定省之时,四季交替之分。迟早早他们以梦为媒回溯客人的过往。只是这个过往或许本与他们并无关联,只因客人有心结在此,他们与客人形成契约,以血为引,应召而来帮客人解除心结而已。

“因客人心结时间跨度不一,为了精准完成客人所求及节约时间,其实探梦人可根据实际情况,任意加快或者延长客人记忆梦境里的时间。”何遇被迟早早那一双殷切的眸子盯的略微有些不自在,轻咳一声,微微侧过头,将目光落在屋内的门口的五彩琉璃石珠帘上。

“那照这么说,我们不是很快就能出去了?”迟早早一把扯住何遇的袖子,欣喜攀了过来。

何遇轻轻颌首,捏着白皙的五指将自己的袖子抽了一半,又蓦的顿了下来,将迟早早手中的朱红雕花香炉接了过来,又侧头嘱咐:“用面纱将你的眼睛覆上。”

迟早早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扯起面纱遮住了自己的眼睛,面纱是朱红的轻纱,薄薄的一层覆在眼睛上,在眼前形成了一道胭脂色,但却不影响看东西。

迟早早刚将面纱蒙好,他们周遭的景色如戏台上的布景一般,迅速又换成了另外一幅景象。熙熙攘攘的街头,人头攒动,素色长裙的妇人发髻的女子,抱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步履稳健朝前走着。那孩子一手搂着眉芜的手,一手拿着一只拨浪鼓,拨浪鼓上画着一个坐在荷叶上穿着红色肚兜的胖娃娃,拨浪鼓两侧的珠子左右晃荡着,打在鼓面上,咚咚作响。

尽管只看一个背影,迟早早也一眼认出,那妇人是眉芜,而她怀中那三四岁大的孩子,想来自然是那闻人家的九公子闻人慕无疑了。

迟早早的目光一直落在那个拨浪鼓上,蓦的那拨浪鼓迅速坠了下来,迟早早还未曾反应过来,啪的一声拨浪鼓便迅速落入水中,惊了一群在水中小憩的红鲤鱼。迟早早猛地抬首,这才发现他们又回到了闻人家。

而原本抱着孩子在闹市穿行的眉芜,此刻正站在池塘旁的水榭台上,抿着唇角,一张平淡无奇的脸皆是冷意。在她身前,一个七八岁模样锦衣华服的少年坐在木椅上,一手耷拉悬空挂在木椅背上,略带婴儿肥的脸上隐隐闪着怒气,眼睛微微泛着红意,他只咬着唇角,微微垂首,盯着水面漂浮的拨浪鼓,不置一词。

“少爷,您要学什么都行,唯独这个不可以。”眉芜微微佝偻着腰,眼帘低垂,让人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

闻言,那少年蓦的回头,有些赌气的双腿一蹬,撇嘴泫然欲泣看向眉芜:“可是我什么都不想学,只想学画皮术。”

“少爷……”眉芜蓦的抬头,平日里向来和气的一张脸难得有了怒意,她眼尾上挑,颤巍巍自过长的袖中探出一双手,缓缓抬到少年面前,声色发颤,“少爷若想学画皮术,那便先替奴婢将手套摘下来罢。”

“一双手套而已,难不成还有玄机?”迟早早撇撇嘴,看着那少年皱着眉头略微纠结了一下,才伸手去褪眉芜手上的黑色手套。一双黑曜石的眼睛直直盯着眉芜的手,毕竟自他有记忆起,这手套就和眉芜和为一体,从未见她摘下过。

手套一点一点被褪下,手背上的皮肉一点一点露了出来,那少年蓦的瞳孔一缩,身子踉跄着朝后退了两步,身子嘭的一声撞到身后的木椅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那一双手,柔若无骨,指如葱根,无论是手型亦或是骨相,只看一眼,便让人觉得是鬼斧神工,浑然天生,令人心生艳羡。可偏生就是这一双令人艳羡的手却是残缺的。常人一个手指有三节,可这个双手,十个手指皆只有两节。第二节骨节处伤口齐整,一眼便可看出是被利刃切断所制。

“她的手,怎么会……”

“可还记得那日她来闻人家?”

迟早早脑海中走马观花将那日眉芜来闻人家的场景重新过了一遍。那日眉芜一身素色长裙,绾着妇人发髻头戴白色珠花,颇有些披麻戴孝的意味。那日迟早早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眉芜新换的脸上,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那日眉芜手上抱着一个沾满泥头的包袱,而当时她手上也戴着一双手套,可是那双手套却是浓艳的大红色。试问一下,全身上下皆是素白的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在手上戴一双大红色的手套?大红色除了喜庆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作用——它与血的颜色很像,同时就算有血洇上去,也甚少能有人看出来。

“莫非……”

“她在来闻人家之前,在为自己新画了一张皮之后,便自废了双手。”何遇眉眼淡然,说出了一个近乎残忍的答案。

“画皮师,最金贵的便是一双手,最脆弱的,也是一双手。”眉芜看了一眼自己残缺不全的手,重新将它们包裹进黑色的手套里,声色嘶哑问,“子慕,你还想学画皮术么?”闻人家九公子闻人慕,字子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