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 我(第2/3页)

陈医生不由问道:“什么完了?”

病人抬起头来,脸色惨白,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昨天是便利店,今天玩的什么,医生跟病人?对,你是把自己当成心理医生了吧?”

他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声音也越来越大:“老陈,快醒醒啊老陈,你看看我,我是……”病人突然紧张地向后看去,“熊来了!快逃!”

他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朝着窗户跑去,与此同时,诊疗室的门被“砰”一声打开,那个身高接近一米九的病人家属走了进来,一把抓住正准备跳窗的病人——实际上,诊疗室的窗口很小,还装了防盗网,根本不可能跳出去。

家属朝陈医生抱歉地一笑,然后把病人带了出去。在被拖走的过程中,病人表情痛苦地大喊大叫:“老陈,救命!”

房门重新被关上,诊疗室里剩下陈医生,独自一人。

他心里莫名烦躁,不光是因为这第二次诊疗,病人的情况不仅没有好转,还越来越严重。更诡异的是……不知怎的,刚才竟然有一瞬间,陈医生真的以为自己是个登山者,跟同伴挤在暴风雪后的帐篷里,精神紧张,提防着野兽的袭击。

说起来,刚才病人家属的笑容,不是很奇怪吗?明明是在笑吧,但看上去龇牙咧嘴的,让人心里发毛。而且,印象里上次也好,这次也好,陈医生没听他说过一句话。

而且……陈医生摸了摸后颈,空调的风怎么凉成这样?

接下来的一年里,陈医生跟这个病人每周见一次面,也渐渐摸清了他的套路。他一般每周都会换一个场景,什么千年古墓、海底潜艇、森林木屋。甚至还有一次,他把诊疗室说成是飞船的驾驶舱,他们俩是飞行员,正在前往火星的路上。而结束诊疗之后,进来把他拖走的那个不苟言笑的家属,实际上是长得像蜥蜴的星际强盗。

陈医生总结了一下,病人想象的场景,全都是一些局促、密闭的空间,他们两人受困于内,无法逃出。

为了实施心理治疗,陈医生每次都会陪他玩角色扮演的游戏,扮演病人想象出来的“同伴”,并且有几次,他成功地把病人带出了幻想中的密闭空间。陈医生的做法,也确实有了疗效,病人虽然还是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但场景越来越温和,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比如说,病人曾经在连续三次见面中,都说自己正捧着手机,在一个幽暗的房间,看着微博上的诡异故事。至于陈医生跟他说的话,其实都是屏幕上,一张长长图片里的文字,只不过他在脑里转换成了语音。

还有一次,病人确实知道自己在诊疗室里,不过在他的想象中,他才是心理医生,而陈医生,成了他的一个长期病人。在那一次的诊疗里,病人跟陈医生滔滔不绝地讲了一个小时,而且能准确说出自己的名字——指的不是他幻想出来的场景中,给自己起的角色名,而是病历本上真实的名字。

而在每一次游戏,不,诊疗结束之前,病人都会把脸靠近陈医生,对他说:“看我。”

然后,陈医生会先说出他幻想出来的名字,予以否定,再念出他真正的名字。就好像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咒语,是一个神秘仪式的结束词。

在这样的对话之后,病人会陷入短暂的迷茫,然后逐渐苏醒过来。最近的几次诊疗,病人甚至会向陈医生道谢,正常地交谈几句,然后起身离开诊疗室。

对于这样的结果,陈医生是颇为满意的。

说到这里,他脸上确实露出了自信的笑,在包厢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几分诡异。

我敲打键盘的手指,不由得停了下来。

说实在的,在他刚才讲故事的时候,我隐隐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但是又说不上来是因为什么。现在,我总算搞懂了。

因为这烧烤店的包厢,也是一个局促的、密闭的空间,我跟陈医生相对而坐,就如同诊疗室里,病人坐在他的对面。陈医生讲故事的时间,差不多一个小时,正如同他的一次诊疗。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该不会……不,不可能。

陈医生似乎猜到了我的想法,他身子前倾,把脸凑近我:“想知道,我们最近的一场游戏吗?”

我嘴角不由得抽动了起来:“是、是什么?”

陈医生收敛起笑容,正襟危坐:“他扮演一个写小说的,而我演一个讲故事的人,我们坐在昏暗的灯光下,我一直讲话,他的手指不停敲打,假装那不是桌面,而是一个键盘。”

破旧的笔记本电脑屏幕,散发出惨白色的光,映在我的脸上。

他左右看了一眼,表情变得有些诡异:“对了,现在几点?”

我看了一眼时间,视线刚移开屏幕,就被吓得半死。

陈医生手肘撑在桌上,向我凑了过来,鼻孔呼出的热气,几乎喷到了我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