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页)

我想的这个办法是个很质朴的办法,不过去昆仑虚的酒窖里偷拿一壶墨渊酿的酒,令折颜有个参考,好做一壶好过它百倍千倍的,回转带给子阑,叫他折服。昆仑虚的酒窖管得不严,我十分轻松便拿到一壶。毕竟做的事是个偷偷摸摸的事,便不好意思从正门走,打算从后山的桃花林绕一绕,绕下山再腾云奔去折颜府上。绕进桃花林时,却不仔细迷了路,累了半日也没走得出去,口却有些渴了。因身上只带得一壶墨渊酿的酒,我便取出来解渴。

一口喝下去,我有些懵。只一小嘬罢了,香气却砰然满嘴地散开,稍稍一些灼辣滑进喉头。折颜的技艺,再提升些,便是这个火候了。

墨渊竟果然有这样一手好本事。一个小白脸怎能有这样一手好本事。

我悲愤得很,满腔郁结,手上的酒即便送给折颜也断断再没什么用。我悲了一会儿,干脆咕噜咕噜将一壶酒喝得个干净。

哪里晓得这酒初初喝着虽不呛人,后劲却大得很。我头晕眼花地靠了会儿桃花树,不多时便睡着了。

醒的时候,与往日有些不同,既不是自然地睡醒转来,也不是被大师兄几声梆子催醒转来,却是被一盆拨凉拨凉的冷水,泼醒转来。

泼水的人想来是个有经验的,方位和力道掌握得很稳,只一盆水,便泼得我睡梦中一个激灵。

正是初春的化雪天,那水想必是方化的雪水,透湿的衣裳裹在身上,不过喝口茶的时间,便逼得我打出一个又响亮又刁钻的喷嚏。

捧着茶碗坐在一把乌木椅上的女子,确然也便只喝了一口茶水,便将手中物搁下了,只漫不经心地凉凉看着我。她两旁各排了两个侍女,头上都梳的是南瓜模样的发髻。

在我将将拜入师门的那日,便得了大师兄一个嘱咐,叫我千万不能招惹梳着南瓜发髻的女子,即便是对方无牙在先,身为昆仑虚的弟子,也须得礼让三分。因这些梳着南瓜发髻的,又常常来昆仑虚游逛的,十有八九皆是瑶光上神的仙婢。这位瑶光上神是个闲时温婉战时刚猛的女神,一直思慕着我们的师父墨渊上神,近些年单相思得特别厉害,便干脆将仙邸搬来了临近昆仑虚的山头,隔个几日就着婢女来昆仑虚挑衅滋事,想将墨渊激得同她战一场,看看她的本事,便好折服于她的石榴裙下,与她永为仙侣。她这个算盘打得很不错,但墨渊却仿佛并不大当一回事,只嘱咐了门下弟子来者是客,能担待便多担待些。

面前这几个侍女的南瓜发髻提点了我,令我弹指一挥间便看透他们的身份,坐在乌木椅子上喝茶的这个,保不住正是单相思墨渊的瑶光上神。

她趁着我醉酒将我绑来这里,大约是想一尝夙愿,激得墨渊同她打一场,好在这一场打斗里与墨渊惺惺相惜,继而暗生情愫,继而你猜我我猜你,继而真相大白郎有情妾有意,继而琴瑟和谐双宿双飞。

却连累我成这一颗垫背的石头子,我觉得无辜得很,委屈得很。

右旁的一个侍女很有派头地咳了一咳,领受了她主子的一个眼神,立时调整出训人的姿态来,中气十足喝一声道:“昆仑虚是四海八荒一等一的清洁神圣地,你这一身媚气的公狐狸,却是怎么混进去勾引墨渊上神的?”

我懵了一懵,升调啊了一声。

她瞪我一眼续道:“你瞧你的眼长得,眉长得,嘴巴长得,烟火气重得。自收了你做徒弟,墨渊上神便镇日里悉心呵护。”瑶光上神脸色有些不善,那侍女立时改口道:“便有些荒废仙道,我家上神念着同是仙僚一场,不忍生见着墨渊上神误入歧途,不得不施以援手。”缓了一缓又道:“虽则你犯下如此大错,我家上神却自来慈悲,你便随着我家上神做一个座前童子,悉心修行,也消一消你的顽兴尘心,还不快快跪谢我家上神的恩情。”

我呆呆将他们望着,完全不能明白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想了半天,却觉着自己自来昆仑虚,除了背地里暗暗偷了壶酒以外,一直活得中规又中矩。若还要寻我犯了什么错,便只有开初走了关系才拜得这个师门。

我理直气壮得很,分外热血道:“我没对师父怎么,师父待我好些是因为得了故人嘱咐,怜悯我身世凄惨。你把我抓来这里,还泼我的水,师父一根指头都比你好百倍千倍,我才不当你座前的童子。”

瑶光上神猛拍了一回桌子,气得哆嗦道:“如此冥顽不灵,将他拉去水牢先关三日。”

如今想来,那时瑶光正被妒火烧红了眼,虽是个误会,我一个小孩子却年轻气盛地忒不会说话,生生将一个尚且可以扭转的误会打上一个死结,后来两日吃的苦头,也着实活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