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因为病得有些糊涂,在视线还朦胧着的时候,戚斐看到床边有一个影子,其实并没有立刻联想到洛红枫。可慢慢,她就发现了这不是侍女,而是一个男人,后背汗毛竖起,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过来。

洛红枫那张熟悉的脸,映入了她的眼中。

这真的是一幅很有迷惑性的景象。因为这时候的洛红枫,和戚斐在后一世见到他的时候是差不多的年纪,衣袍也是类似的款式。要是一不留神松懈了下来,她可能真的会以为自己已经回到了那个有成年薛策、薛小策的后世了。

房间里只点了一盏烛灯,很暗。从木门上糊着的窗纸外透入的光线可以知道,现在已经是晚上了。她那一闭眼,至少昏了一天,从凌晨直接到了夜晚。

洛红枫坐在了床边的椅子上,微微偏着头,苍白的指尖搭着她的手腕,察觉她醒了,他没有收回手,眼睛看向了她:“醒了?”

声音听不出喜怒,倒是挺温柔的,至少,比后一世面客时,要温和得多。

可不知为何,两世看到他,戚斐都直觉地不太喜欢这个人,仿佛是镌刻在原主的身体或者记忆里的一种本能,从前世一直延续到了后世,影响了她对这个人的观感。

余光扫到他手边的矮桌上放了一排银亮的针,还有一些丹药,估计是刚刚才给她施过针吧。

对了,她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高子明,按理说,应该是他把她弄回来了。那么薛策呢?他现在在哪里?洛红枫有没有发现近在咫尺的杂物房里藏了一个人?

戚斐心里着急,却不敢表现出来。默念了好几次“这是前世前世前世”,提醒自己不要露馅,才装作迷迷糊糊的样子:“……父亲?”

洛红枫用手背探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后,将她的手塞回了被子里:“现在还晕吗?”

戚斐摇了摇头,表示想坐起来。她不习惯用躺在床上的角度去和洛红枫说话。洛红枫给她在腰后垫了个枕头,然后扶着她的后腰,让她坐起来。戚斐没什么力气地倚在了靠枕上,耳边却忽然捕捉到了夜色中,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哭嚎声,似乎是有什么人在口齿不清地哭嚎着,而且,声音就是从院墙外面传来的。

戚斐听了一会儿,忽然觉得其中一道有点儿耳熟:“外面……”

洛红枫给她调整了一下枕头,闻言,动作微微顿了顿:“吵到你了吗?”

戚斐急道:“不是,外面的是我的侍女吧,她们怎么了?”

洛红枫的神色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很普通的事:“我让她们看顾好你,她们便是这样看顾的。连这么简单的事也做不好,那也没必要留着了。”

他的口吻很是轻描淡写,戚斐的后背还是一阵发寒,被洛红枫的凶残程度吓到了——她听出了这句“没必要留着”的潜台词不是赶人的意思,而是杀人的意思。

他在杖杀两个侍女。

如果他一贯都是这样的作风,那么,戚斐刹那间就明白了,为什么原主小时候的日记里,会说自己害怕洛红枫了。

听洛红枫的语气,他似乎并不知道,她是在那个废弃院子倒下再被高子明送回来的。那两个侍女,应该也不敢说出真相来。毕竟,和“在房间病发”相比,“夜晚独自出去乱晃再病发”的程度更严重,说不定一不小心还会牵扯出之前她跑出过洛家庄的事,罪名就更大了。

洛红枫肯定很清楚原主的身体状况不稳定,随时都有歇菜的可能,发病也是家常便饭的事了。而且,她是主子,下人不可能困得住她,更不可能时时刻刻坐在床边盯着她。所以,说白了,他现在只在迁怒而已。

而让人觉得沉重和压抑的是,他是以保护为名,打着“因为你,我才要惩罚他们”旗号来施令的。

估计原主没少近距离目睹过这样的例子,心里面都有阴影了吧。毕竟,类似于“为了你,我要屠尽天下人”之类的文学桥段,一旦幻化到现实里,一旦要与这种动辄就拿旁人开刀的人为伴,其实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

渐渐地,肯定也会害怕自己无意的一个举动会连累到身边的人,更会担心自己也步上那些人的后尘。长此以往,要是身体不好、心灵也脆弱的人,肯定会自责和压抑出毛病来。

“父亲,你不要惩罚她们,这完全不是她们的错啊。”戚斐心里焦急,抓住了洛红枫的袖子,求情道:“快叫外面住手吧。”

洛红枫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视院子外的惨叫声为无物,慢条斯理地拿起一边的茶杯,饮了一口。

“父亲,快叫他们停手吧,我病发的时候是夜晚,她们总不能时时刻刻坐在床头看着我啊。”

这具玻璃人身体,当真受不住激烈情绪的刺激,哀求了一会儿,发现洛红枫根本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她便是突如其来地一阵气急攻心,眼前一片发黑,竟觉得胸口有些透不过气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被重新放回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