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第2/3页)

她愁绪千斤,沉闷难眠。

睡在身侧的姜骊握了握她的手。

差别那么明显,细嫩滑腻,皮肤像丝绸一样。

姜骊天生肤白,在老家时从小村里人就说,那双手一看就知道将来必然不是农人的命。

而她的,粗糙,臃肿,全是生活浸泡过的痕迹。

那双手握起来感触太好,她竟然舍不得甩开。

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晚上她睡不着不敢睡,姜骊就会那样握住她,讲故事给她听。

常常分不清是说故事的人先睡着,还是听故事的人先闭眼。

稻草秸秆有味道,泥土有味道,木架搭的房顶有味道,记忆是有味道的。

谁欠谁,就像老旧回忆里的桂花香气,永远也说不清。

……

病房灯光明亮,姜惠陷在自己的回忆里许久,那双眼睛黯淡却又熠亮。

白色光线照在她脸上,岁月一条条留下的痕迹分外明显。

姜蜜的手被她握住了,握着许久,她没有动,姜蜜便也只是坐着不说话。

“我很小的时候,她经常给我讲故事。”

姜惠说的她是谁,不言而喻。

然而姜惠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再往下。

不知道怎么开口,有些事情和情绪,积压在心里,说不清楚,陈年老酒倒干净酒味也久久难散。

老家家门口的桂花树,枝干又粗又壮,姜骊总会坐在桂花树下给她讲她从前不知的东西,从书本上看来的,从别处听来的,给她讲了一年又一年。

记得姜骊曾经说过,很远很远的世界另一边,西方有神仙,背后长着两只翅膀,像鸟一样扇动翅膀就能飞。

她小时候总想着要见识没见过的世界,暗暗期待了很久,只是后来疲于生计,所有幻想早就崩溃涣散在现实之中,她也忘了什么神不神飞不飞的天马行空。

是姜骊提起,她才再记起。

她和常德顺结婚纪念的时候请姜骊来吃饭,关系重新融洽的两姐妹睡一张床上夜话。

姜骊又讲了一遍曾经讲过的故事。

她说,其实每个人都是有翅膀的,只是她们两姐妹比别人运气差了一点点,一对翅膀各得一半。所以一个要飞的时候,只能摘了另一个的翅膀。

就像姜惠为姜骊放弃学业,是退让。

就像姜骊出钱给常德顺动手术,拿积蓄给他们做生意重头再来,也是退让。

她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所以只有相互牺牲,才能相互成全。

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天,姜惠闭了闭眼,再睁开面容沉静。

“我不逼你。”

她说:“我只要你好好想清楚,想清楚再做决定。”

亲眼看着姜蜜长大,从一个小娃娃长到如今,她和姜骊像又不像,如今唯一的期愿便是,她不要再重复她母亲的老路。

希望她好,可刚才那一瞬,她脸上闪过的神情却又让人犹疑。

逼得太紧是不是真的好?

短短两天,她笑颜不展周身低气压围绕,面色薄白如纸。

姜惠忽然不确定了。

“小姨……”

姜蜜握着她的手,愣了愣。

姜惠叹了口气。

罢了。

“你想好,决定好,谨慎一些对待。我听你说,也尊重你。”

包括在厨房门口听到的那件事。不管确定不确定,她先收回成见。

姜蜜不妨她忽然间想开了,反应不及不知该说什么好。

姜惠靠在床头道:“原本我希望你找个家境殷实、忠厚可靠的男人成家,那样我就放心了。也是我催的急,是我不该把压力施加到你身上……”

当初以为邵廷只是普通人家时,她不知有多高兴,现在……

默了良久,姜惠轻声说:“你出嫁那天,小姨一定亲手给你梳发。”

她用力,握紧了姜蜜的手。

说的是简单的心愿,也是最难放下的担忧牵挂。

她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想再看着出嫁,亲手给她打扮梳妆,将她送到另一个人手里。

就像结婚纪念日那天,姜骊给她补上结婚时不够圆满的部分,在镜子前替她梳发。

姜骊祝祷赠她,将来她赠姜蜜。

一梳到头。

一梳到尾。

再一梳,白发同心,举案齐眉。

.

姜惠已经清醒,说话行动方便自如,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可以出院,常德顺和常穆在医院陪她,守了一天一夜的姜蜜得了空回家休息。

邵廷的电话打来,她顿了一下才接,清了清嗓让声音听起来尽可能正常。

他声音润厚:“在做什么?”

“有点累,洗了个澡。”

“吃饭了没?”

她答没有,邵廷便说要来接她。

姜蜜犹豫了一下,答应。

“好,我在小姨家等你。”

挂完电话,半个小时不到,邵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