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宠爱

夜色沉寂,一片寂寥,黑暗中只能听到几不可闻的风声和浅浅的呼吸声,平稳而安逸。

容胥动作小心翼翼的将手臂从白笙的脑袋下面抽出来,借着黯淡的月光,把白笙挥出被褥的手重新放回被子里。

他轻手轻脚从床榻上下来,抬手撩起拢挂钩上的纱幔,慢慢将床帐放下来,掩的不露一丝缝隙,床帐阖上的瞬间,也将容胥周身的温柔掩入了夜色之中。

初春的夜里依旧有着冬寒的凉意,容胥却没有披搭在床栏上的外袍,只穿着一身墨色的丝质内杉,径直向外帐的茶几上走过去。

火折子闪过一瞬星点的光,接着一盏低矮黯淡的烛火被点燃,容胥手腕微微晃动,将熄灭的火折按进瓷簸中碾碎。

昏暗的烛火被风吹动着,在夜色中摇曳了几下,待它再次平稳下来时,茶几面前已经跪了一个黑衣暗卫,矮桌上的烛火太过黯淡,只能将将照亮手边的一小方天地,隐在阴影处的暗卫伏在桌边,也几乎要与茫茫夜色融为一体。

容胥发髻几乎未乱,只有几缕发丝贴着额侧垂了下来,眼眸低垂着,全掩在晦暗不明的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声音有些喑哑,比衣裳布料摩擦间发出的声音还要低,问道:“动了?”

单膝跪于桌前的暗卫点头,压着嗓子,声音却还是能听出几分即将功成的兴奋,“山下已经有动静了,对面探路的已经上了山,走的正是陛下让人空出来的那条小路,估摸着至多还有一刻,便能进猎场,周边的兵力已经就绪了,只等叛军入瓮。”

庞陈自视甚高,行事十分狂妄,不但派人刺杀,还不断的安插探子妄图混进来,暗卫们整日要应对的都是这样杂乱的琐事,如今终于要一举将这些老鼠从沟里逮出来,难免不兴奋。

最重要的是,将一场可能的危机转成难得的契机,借彼之力,攻彼之计,并将事事都一步步料中,既抓住主谋,还能引出躲在暗中的与事者,跟着这样的主上,能有机会看上一场这样精彩绝伦的戏码,着实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容胥眼眸微抬,看向眼皮子底下的暗卫,面色一如既往的平淡沉寂,低声吩咐道:“等人进了猎场以后,着一小队人伪装成叛军模样,提前把附近帐篷里人都引到最西边。”

顿了顿,细细嘱咐道:“记噤声,勿喧闹,若是有人高声吵闹,直接打晕了拖过去。”

“是。”

暗卫心中正浮上几分不解,还没想明白,就见容胥提起茶壶,十分随意的往砚台中倒了一点茶水,拿起摆在一旁的墨锭研起了墨。

墨石摩擦声不大,在极静的帐篷中却很清晰,容胥没磨上几下,提笔便蘸了稀薄寡淡的水墨,开始在纸上写字。

下笔很快,毫不停顿的将一张纸写满,墨汁未干便直接拿起来交给暗卫,“若是没有别的变故,就让人照着这上面的做,不用再来禀了。”

容胥轻声道:“今夜之事就全权交由你处置。”

暗卫双手接过纸条,听见容胥那句话时忽然顿住,愣了几瞬才低下头,借着昏暗的烛火勉强看清了上面的字,神情再次浮上了讶异。

南明王造反之事,暗卫几乎是有一半都参与其中了,虽说是庞陈起了不臣之心,可这样的心思,十之八九都是容胥一手养起来的。

先前不明白,可到了如今这最后的一步,暗卫也已经能大概知晓陛下的成算了。

先帝仁慈,明面上虽是君臣和睦,其实渐渐纵虎为患,到陛下这里,前朝廷留下的祸患已然太多,不只皇子,就连外姓藩王独掌地方大权,以至于陛下刚登基便引来乱臣闯宫谋位。

可那时大周内忧外患,继位那时就已然大动干戈,若再大肆问罪处置前朝功臣,朝中必将人心惶惶,引至朝局大乱,危及大周安定。

因此陛下三年前不仅没有严加管制这些人,反而将先帝给藩王所定规矩改的更为松散,不仅能定地方律法,甚至还能拿公饷养地方军,一点点将这些人的胃口养大。

花了近三年的时间,将塞北外忧平定,如今才真正腾出手来收拾这些“内患”,先散步流言,再制造朝局混乱的假象,借着大胜庆功之际,引蛇出洞。

这一步步的谋划,几乎算无遗漏,环环相扣,比戏文里的故事都还要精彩,终于到了最后这一步……

布局这么久,如今在最精彩的戏码上,连他们都被勾起了看戏的心,陛下却将一切事宜交由他们去处理,根本没有要亲自去观看的念头……

不只不打算去看戏,连这些乱臣贼子都直接要移交刑部依律法处置,没说要杀,也没说要关进刑室,一点不像是以往的作风……

待暗卫将纸上的字看完,容胥又缓缓道:“庞陈该怎么处置便怎么处置,但南明王世子庞厉,无论是否有牵连,都直把他的罪名抹了,此次之事皆与他无关,等事结束以后押送回驿站,承袭其父爵位,暂扣京中,无诏不得离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