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难堪

许是为了防着刺客,便于守卫巡视,除了御花园和皇家林园,皇宫里少有高树,平清宫偌大的殿宇楼阁,放眼望去除了梅林草灌,全是空旷的一片,根本藏不住人。

容胥凭着直觉,迎着彻骨的寒风,直接向宫门走过去,衣袂在风中飒飒作响。

“……是一个姑娘送我的,她说这个香囊可以辟邪,还可以保平安......”

白笙曾经说过的话仿佛还在耳边,容胥以为他没有留意过,可他其实全都记得,就像是白笙的模样,即使容胥不去看,也能一毫不差的描绘出他的眉眼,因为他早就不知不觉全印在心里了。

白笙当时说的认真,可容胥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当时只是在想,白笙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

或许容胥更倾向于他在装傻吧,毕竟只要有点脑子就知道,能辟邪保平安的物件到底有多珍贵。

倒不是说这样的法器没有,世间确有这样的东西,可要把这样强大的灵力赋于一个物件,还要保证它不消散,容胥相信,就是在白笙从前所在的妖界,也不一定有人能做到,这样级别的法器,不是随便谁都能拿得出来的。

更何况,仙器尚且要灵力才能驱动,若是这个香囊真能保凡人平安,岂不是比仙器还要罕有?随随便便一个宫女就能送给他这样的东西,这样的傻话谁又会信呢?

手中的小玉牌被毡毯下的地龙烘的温热,拿在手中时,恍惚让人觉得那是白笙残存的体温,但那丝温度停留的很短暂,很快被簌簌夜风带走了,重新在容胥手中变的冰凉。

容胥脚下走的很快,手指微微收紧,不自觉的将那块小玉牌捏的更紧了些,像是要留住那温度。

可是,若那是真的呢.......

若是白笙真信了,他信了香囊可以辟邪,也信了它可以保平安.......

容胥闭了闭眼,这事放在旁人身上,任何人说这话,容胥都不会信,可白笙......

这些日子和白笙朝夕相处,甚至连最亲密的事都做了,没有谁比容胥更清楚,白笙就是这样一只傻狐狸,不只傻,还天真,天真到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

容胥几乎是不敢再想。

他从来没像今日一样走的这样急,就和白笙当初急着找小玉牌一样,就连一刻也不敢耽搁,急着想快点找到它,怕它磕了碎了,更怕它......再也找不回来了。

穿过了三道门,踏过很多级石阶,容胥刚跨出平清宫的宫门,却忽然停了下来。

铺满琉璃瓦的朱红宫门下,挨着宫门边的矮石阶,一个枣红色的小身影蹲在那儿,脑袋低垂着,脸埋在两只手的手心里,一头细软的黑发顺着肩脊滑落,因为醒来就跑出去了,宫人们还没来得及帮他扎起来,此时全都垂到了地上。

他还生着病,最近御膳房虽是各式珍稀美味随时都备着,可白笙胃口不算好,每次小猫儿一样吃上几口就喊吃不下了,一个月下来眼见的瘦了不少,这样蜷缩在地上,显的更加娇小,看起来只有小小的一团,发丝垂下来一遮,更是要把整个身子都遮没了。

这样小小的一团缩在墙边,看着像只被人抛弃的小动物,脆弱又无助,可怜的不得了。

容胥一怔,心中涌出一股从来没有过的压抑,疼痛,容胥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抓着小玉牌的手轻轻颤抖。

他再也无法忽略了,因为这次他已经清楚的感觉到了,心头那抹陌生又熟悉的悸动。

容胥一瞬间似乎全明白了。

他心中升起的那些暴戾,没有一丝是对白笙,他对送白笙香囊的宫女生出的无由来的厌恶,那其实不是厌恶,那叫嫉妒,容胥妒忌她,嫉妒到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嫉妒到压不住心头怒火。

因为白笙把她记在了心上,因为白笙即使病的这样重,也要在寒冬夜里去寻她......

而那抹刚刚已经被他忽略过一次,如今再也无法视而不见的感情。

是心疼......

即使不去问,白笙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跑出去,又是为什么要去找那个宫女,容胥也必须承认,他舍不得......

舍不得白笙难过,舍不得白笙离开,不是一点,而是整颗心都在说着,舍不得......

实际上,容胥是不应该产生这些情绪的,他的所有情感都早已经全被封印了,连同神力,修为,记忆,所以的一切,都在几万年前被他自己亲手封印了。

容胥已经不记得他活了多少年了。

他只记得,几十万年前,他再次从自我封印的混沌中醒来之时,世界上忽然有了不一样的变化,在这片土地上,孕育出了许多有趣的东西,起初他对生长于其中的那些东西很有兴致,那些东西长得和他极为相似,却又比沙粒还要脆弱,他们似乎很在意这片土地,为了它,他们战乱纷争,伏尸遍野,过不多久又平息合并,如此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