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第2/3页)

梦枢在旁道:“剩下的这些路,你得自己过去,帝女桑在幻海底下究竟是什么样的我也不清楚,你要自己小心一些。”

关于帝女桑的传说倒是有一些的,可真真假假无人得知,没有人会故意跑到那里去,体验这人世间最痛苦的往事。

风渊神色淡淡,倒有些往日的模样,他对梦枢说:“多谢了。”

梦枢望着他,没有再说话。

天空阴沉,幻海之上飘荡着终年却不会消散的薄雾,浪涛翻卷又如雪般消散,风渊踏入海中,他走得不快,却在顷刻间被冰冷的海水淹没到头顶,消失于梦枢的眼中。

那一次在九幽境中,他便曾如今日这般,被永恒地尘封在无垠的海水之下。

他亦开始明白,九幽境中的他为什么会用那样的目光看着自己。

他终究迟了许多年。

四处一片黑暗,风渊抬手,撑起一方闪电般的光亮,他的身影在海水中漂游,因水中也含着帝女桑的气息,故而周围幻象迷离,有些是他,有些是星如的。

他行得极快,不过片刻便来到幻海的深处,帝女桑在此处挺拔耸立,枝叶繁茂,郁郁葱葱,如华盖一般高高撑起,四周却是寸草不生,只落着五色华光的屏障。

风渊站在屏障之外,冰冷海水的将他周身包裹,帝女桑的枝头生出些许花苞,还未绽放。

他收起指尖的神光,抬步踏入这片荒芜的土地上,耳边叮咚一声脆响,屏障刹那间如琉璃般破裂,华光璀璨,如日月般耀眼,有女子缥缈的吟诵声在耳边回荡不休,数万年的光景在他眼前,从天地之初至他卸下身上天君之责的那一日,风渊仿佛没有看到一般,向着那帝女桑继续走去。

画面流转,又过了些许年月,他坐在长秋宫的长案前,单手支颐,与梦枢漫不经心地商议着他历劫一事,几个日月过去,他便这样来到人间,成为大胤的太子殿下。

他遇见星如,又离开他。

熙明十六年,姬淮舟死于伽蓝塔中,可这画面并未随他回到天上,他在这上面又看到了星如。

风渊甚至有些安慰地想着,这帝女桑的幻境其实不错,至少能让他再见到他。

他看着星如闯进皇宫中了埋伏,看着他在国师面前嚎啕大哭,最后是他坐在上鹿丘上,精心挑选了最好看的一根尾羽,拔了下来,为他放了一场盛大的烟火。

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七十六年啊,他不知道他的殿下早已死去,就那样坐在上鹿丘上,每到暮色沉沉时,拔下一根翎羽,放一场烟火。

风渊终于知道他这一身翎羽究竟是如何没有的。

却在多年后第一眼看到他的原形时,嫌弃他这样有些丑陋。

一直到嘉平六年,腊月十五。

那一日,也该是姬淮舟的生辰。

星如看起来比往日高兴不少,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笑意,他为自己换了一身好看的新衣,把长长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还插了一根白玉的簪子,他在等着与他的殿下重逢。

他仍不知晓,他的殿下早已不在了。

帝女桑枝叶翻转,有浅色光华在缠绕着树干向上攀沿,它轻轻抖动叶子,便有细细的红色枝条垂下,像是挂着一树的红绸,天地在霎那间变了模样,风渊就这样来到了百年前的伽蓝塔下,亲眼看着星如为破开伽蓝塔的禁制,将一身翎羽全部烧光,那火势浩大,从上鹿丘一直连绵到伽蓝塔下。

他隐约知道要发生什么,却被禁锢在原地,看着这一切,无能为力。

星如随着那火来到那伽蓝塔下,他终究没能见到他的殿下。

他呆愣在原地,听着癞头和尚说着他早已不在,又从那和尚的手中接过那仅剩下的一点淤骨,哭笑了半日后,猛地仰起头将那淤骨尽数吞入了口中,然后以无根之火燃遍了整个上鹿丘。

佛塔倒,镜湖枯,万物凋败,付之一炬。

“该罚入无情海,受刑百年。”许久后,有冰冷的声音从天外响起。

星如坐在伽蓝塔下,天地一片寂静,好像所有的声音都被一只巨大的怪物侵吞了进去,天空落下雨来,他便倒下身去,眼中有血淌下。

风渊终于在这一刻破开了周身的禁锢,他踉跄着来到星如的身边,跪倒地上,颤抖着的手从他冰凉的脸庞上拂过,他叫着他:“星如……”

那些雨水落在他的身上,如同从高空中坠落的刀刃,将他皮肉尽碎。

轰隆雷声从天边乍的响起,有电光踏雨而来,狠劈在他的背上,当年是他的那一缕神魂挡了这数道天雷,如今这雷再次落到他的身上,他一口血猛地吐了出来。

他并不为这些疼痛难过,他难过的是,他的星如也曾经历了这样的苦难。

他把星如抱在怀里,低下头,吻了吻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