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运动会剩下的时间里,柳小满都在哄樊以扬。

用“哄”这个字儿不太准确,因为樊以扬又不是个闹脾气的小姑娘,没跟他发火,没吵他,也没不跟他说话,该一块儿吃饭还是一块儿吃饭,该带他上下学还是带着他上下学。

他就是不跟柳小满多说了。

那天樊以扬生气后,晚自习放学,柳小满都没敢在教室等他来跟自己一块儿做题,心头惴惴地去大榕树前面盯着高三楼的楼道口,怕樊以扬不等他,直接骑着车走了,那他还得找个合适的时间去樊以扬家道歉。

关键道歉的内容他都想不出来。

歉在哪儿呢,他不该跟夏良再继续接触下去?

柳小满前后左右联系起来捋了好几遍,越想越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做错的地方。

先前还会因为没听樊以扬的话而愧疚,中午被撞了一鼻子冷灰以后,当时被撂下的心慌随着思考一点点儿地就变成了郁闷。

他觉得自己可能到了所谓的叛逆期,毕竟长这么大也没什么经验,一直没爸管没妈问的,跟爷爷也逆不起来,头一次觉得不情不愿想反着来的体验给了樊以扬,原因竟然是夏良。

可郁闷就郁闷在,他既不觉得自己跟夏良接触是多么值得大动肝火左挡右拦的事儿,又从心底里明白,樊以扬都是为了他好。

对樊以扬有点儿不高兴,和不想让樊以扬不高兴,这两种情绪违和又毫不冲突地拧成了一股绳,绕口令一样绕着柳小满的脑子来回来去地磋磨,从中午磨到晚上,到了儿也没磨出个四五六来。

等樊以扬的时候他只能祈祷樊以扬的气已经下去了,万一没下去,他也真不知道能怎么办。

好在樊以扬从楼里出来后,看方向还是打算朝着高二楼走,要去他班里找他,柳小满连忙追着喊他一声,樊以扬听见了,停下脚步朝他走过来。

“怎么下来了?”他问柳小满。

“不生气了吧?”柳小满问他。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住口盯着对方看了两秒,樊以扬没什么情绪地笑了笑:“既然已经下来了,那就直接回家吧。”

当时柳小满松了口气,以为樊以扬这是没事儿了,他都没敢主动提夏良的话茬儿,樊以扬说什么是什么,说回家就跟着坐上自行车回家。

回家的路上两人也聊天,柳小满说,樊以扬接,偶尔笑两声,但没有主动引任何别的主题。

连着两天一直这样,柳小满终于受不了了。

樊以扬从来没跟他这样过,从来就是有什么说什么,互相照顾对方的情绪。

现在他每天跟樊以扬一见面就紧张,分分秒秒每句话都忍不住去看樊以扬的表情,搜肠刮肚地找话题,怕万一自己这边儿熄火,樊以扬又不主动说话,两人之间就会陷入无言的沉默。

这种感觉简直是另一种形式的折磨。

不狠,也不疼,甚至是隐形的,但是随时随刻都在,像软刀子裹在空气里不停地戳,直把他那点儿小郁闷给戳成了筛子,沁出粘稠的压抑来。

柳小满毫无处理这种关系的经验,只觉得闹心,闹到跟夏良待在一起时反倒心里更加敞亮,想到放学了要去找樊以扬,都有点儿不想走。

就这么过了好几天,运动会结束,他们都重新开始上课了,柳小满明白过来,该说的根本躲不掉。

陪夏良去医院这事儿要是不交代清楚,樊以扬不定能不高兴到什么时候。

趁着坐在樊以扬车后座上看不见脸,他一不做二不休地开了口:“扬扬哥,那天我陪夏良去医院是有原因的。”

樊以扬没说话,车轮碾过一道路障,颠了一下。

柳小满只能继续:“他那个胳膊是因为我弄断的,当时打石膏我也去了,那天他去复查,喊我了,我肯定得过去。”

“你弄断的?”樊以扬终于稍稍往后回了个头,“不是打篮球撞的么?”

“也差不多,反正都是篮球打的。”柳小满简洁迅速地跟他说明白前因后果,“就有球朝我们这儿飞,我想推他他想推我,推岔劈了,他捞我一下把自己甩在石头上,正好又有个棱,就‘咔’一下……”

樊以扬又是半天没说话。

柳小满叹了口气;“就是这么回事儿,扬扬哥,他人其实真挺好的,那天还做了数学题,你不用非把他当成个混子。”

自行车停在学校门口,柳小满从后座上下来,绕去前面看樊以扬的表情。

樊以扬不知道在想什么,神色有点儿发怔,柳小满的脸一伸过去,他目光先朝柳小满的胳膊上滑,看一眼他空着的肩头,抿抿嘴:“你注点儿意。”

之后他没再多说别的,告了个别,让柳小满不用等他买饭,先去操场跑步。

愿意跟自己多说话了,应该是没那么不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