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幼稚

六年前,润信和F省佳和生化有限公司签订合同,共同出资在F省J县新建一所微生物兽药厂,由润信提供专利技术,生化公司负责日常运营,双方就利润分配、损失责任进行粗略规定,四年前润信进行企业改制,华锦律师事务所成为润信的常年法律顾问,并对润信进行法律风险的系统评估,在华锦的帮助下,润信对一批老合同进行了修正,签订了一批补充协议,而华锦当然也从中收获了不菲的律师费。这其中就包涵了兽药厂相关的一批合同,新签定的补充协议明确了多种情况下的责任划分方式,也体现了经手律师的法律素养,曲琮并不能从这些补充协议中挑出什么不对——如果能被她随便就看出不对,那华锦就真说不上有什么服务质量可言了。她发现的并不是补充协议的疏漏,而是这份补充协议并没有再继续往下延伸。

“这份补充协议签署是16年7月的事,但就在16年6月,F省颁布了最新一批环保规定,提高了对违法企业的罚款上限,而且明确指出对问题企业的处理措施。”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干脆放弃话术,直接了当地说,“这么说吧,环保就是最新一期的工作重点,环保局和以前不一样,不再是清水衙门了。去年开始,对用水是直接从水表开始查起,凡是用水量排水量不符合上报数据的都要直接停产接受检查,解释不通不能复工。而我们的评估中明确指出,微生物兽药厂的法律风险中超排、违排风险很高,而且乙方至少有八起被当地环保局点名批评、罚款的违规案例,这还只是F省一省的分公司而已。”

存在法律风险,并不代表某事就一定会发生,目前来说曲琮并没有证据佳和已经违规排放了,而且这间兽药厂也确实仍在运营。但华锦来说,这件事并不是这么简单,他们工作的意义就是为客户规避法律风险,补充协议签署于16年7月,那么6月的新规定带来的风险必须被考虑在内,至少在补充协议上要有所体现。将来若是有一天兽药厂被罚停工,损失数百万甚至是上千万的时候,双方开始扯皮,润信却没办法在补充协议内找到相关条款,那华锦这活儿毫无疑问就是做得糙了。

“这个疏忽可能不能完全说是事务所的责任。因为强调环保生产的口号经常有喊,但执行力度是大小不一的。在当时可能未必能想到环保政策一直严抓了三年都没有丝毫放松。但是从邮件和草稿上来看,我们一直没有把违反环保规定的责任明确进条款里,目前能适用的只有一条很含糊的‘违法、违规责任’,到时候打起官司来是要扯皮的,最被动的是,现在再签定补充协议的时机有些晚了,润信的李经理对我们的服务质量很不满意,也嫌我们现在的法律意见书出得很慢。”

曲琮犹豫了一下,添加了自己的理解,“以我个人的看法,他可能是想扩张法务部的权力,之前润信一直把大部分法律事务外包,也许李经理学成归国后有不同的看法。华锦在这时候就此事进行沟通的话,可能会被抓住话柄,有失去客户的危险。”

问题提出了,该怎么解决她却没有头绪,在这份补充协议上,华锦已经错过最佳时机,三年前的协议现在提出新风险,如果和李经理关系好也罢了,正赶在李经理对华锦的服务颇有微词的当口,一年上百万甚至是数百万的业务额可能就要飞了,曲琮一边说一边也在想解决办法,说完了都没有想到什么,在元律师略有期待的眼神中,只能悻悻然地说,“我讲完了。”

“嗯。挺好的角度,看来你确实是个可造之材。”元律师的情绪就像是钢铁一样稳定,让曲琮很难猜测她是不是第一次发现这批补充协议中的瑕疵——润信以这种模式,合作开办了数家制药厂,也就是说这个风险漏洞还不知道存在于多少合同之中。这个坑在她看不算小,但元律师的反应让曲琮根本不知道自己估量得对不对。“你去把朱律师叫进来。”

老板没走你不能走最大的原因来了,就是这种时候你必须第一时间进来背锅。朱律师被叫进来,曲琮对他又解释了一遍——这个坑确实不小,她终于可以肯定了,因为朱律师看起来几乎要晕倒了。

“可是,可是这批合同是何律负责的啊!”他第一反应是甩锅。“离职前他一直是最终签字人——”

何律师也的确是OA中常出现的电子签名人,元黛让朱律师镇定下来,“在华锦,润信所有业务的负责人都是我。”

润信是她拉来的客户,她的组员在做,总负责人当然是元律师,朱律师镇定了一点,曲琮冷眼旁观,心里觉得他大概有一定的焦虑障碍什么的,又对元律师很佩服,这种能让中年级律师昏倒的麻烦对她来说好像真是一件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