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是你杀了她吗?”

有电话打进来了。虽然我已经调成了静音模式,但爸爸的照片出现在屏幕上,这是我挂断了他的电话之后,他第一次打过来。我把手机放在桌上,对妈妈说:

“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就不接了。”

“你接吧,接电话。我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改变主意了。他不打算再待在瑞典了,他已经打包好了行李,准备开车去机场了,他正在飞往伦敦的路上。你接吧,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可我觉得他打电话过来,无非是想知道我们在哪儿,我们现在怎么样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他需要表现出极大的耐心。他更应该留在瑞典,给我和妈妈留出足够的空间来交谈,飞到伦敦就意味着对妈妈的挑衅,这一点我和他都很清楚。他帮不了她,她不会让他接近自己,如果他到了这儿,她一定会逃走的。

最后,由于我用了很长时间来权衡利弊,电话挂断了。妈妈指着手机说:

“给他回电话,听我的,让他自己证明自己是个骗子。他会假惺惺地询问你,现在你妈妈怎么样了,不要听她胡言乱语,你们现在没事吧之类的。他还会安慰你,向你保证,那里没有犯罪,没有阴谋,没有受害者,也没有警察调查。现在需要做的就是让我吞下几颗药丸,然后把所有的指控都扼杀在我的脑子里。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爸爸留下了一条语音留言,这在之前是从未有过的。为了表明自己的公正,我对妈妈说:

“他留了一条信息。”

“他在路上,丹尼尔,我向你保证。”

我听了爸爸的留言。

“丹尼尔,我是爸爸,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我不能待在这里什么也不做。我现在在兰德维特机场,我的航班会在三十分钟内起飞,不过不是直航,我要到哥本哈根中转。我大约会在下午四点的时候到达希思罗机场。”

“不用来接我,也别告诉你妈妈我要去。我会去找你,你在家里等着就行。让她待在那里,别让她离开……”

“有些事我早该告诉你了。她一直在说的那些东西——假如你已经听她讲了很久的话——听起来像是真的,其实都是谎言。”

“给我回电话,但不要让她知道,千万不要告诉她我在路上,小心点,这会让她失去理智。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夸张,但她真的会非常暴力。”

“我们会让她更好,我保证,我们会带她去看最好的医生,我们已经耽误了治疗的最好时机。在这儿,我无法有效地和瑞典医生交流,不过回到英国就好办了。她会没事的,但不要掉以轻心。我很快就会见到你,我爱你。”

我放下手机,爸爸的变卦让我很难接受。妈妈的预言应验了,他不仅要飞过来,他甚至已经买好了票,在机场等候登机了。假如真像他说的那样,等他走进公寓,妈妈会被吓坏的,到时候一场激烈的战斗势必不可避免,我妈妈会因此而恨上我们两个人的。

妈妈说:

“我们还有多长时间?”

爸爸仿佛设置了一个嘀嗒作响的闹钟,原本脆弱的平静马上就要被打破了。我不想遵从他的指示,为了维系自己公正的地位,也为了保证她对我的信任,我把手机递给她。

“你自己听吧。”

她用双手捧过手机,仿佛收到了一件珍贵的礼物。她没有立刻把它放到耳边,她对我说:

“你的信任让我看到了希望。我知道我们已经很多年没有如此亲近了,不过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我仔细回味了一下妈妈的话,我发现她说的是对的。我们不像从前那样经常见面了,我们在电话里聊天的时候也变少了。出于我的私人原因,我不得不疏远她,我想通过这种方式来减少自己对她撒谎的次数。每一次的交流都会带来隐私暴露的风险,突然,我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悲伤袭来,我们不再像原来那样亲近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没有亲情的断裂,也没有猛烈的争吵,就这样一点一点地,在不知不觉中逐渐疏远。现在,她就在我身旁不远的地方,可我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很远很远。

她听的时候我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同时又有些期待妈妈的反应。她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听完留言后,她把手机递给我,我无法感知她的想法,但她看上去有些心烦意乱了。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那把刻着巨魔的小刀,把它塞进自己的口袋,仿佛在为爸爸的突袭做着准备。

“他是个怪物,他打算用妻子的生命来换取自己的自由——这是一个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不,他是怪物。为什么要提醒我?为什么不干脆偷偷地溜过来?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他就想让我失去理智,让我大嚷大叫,这就是为什么他要给你留条信息。别听他说什么要保密啊之类的话,那就是个谎言。他成心想让我听到,他想让我知道,他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