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难题

消息反馈到冯一平这里,果然和郑乐志想的如出一辙,冯一平第一反应就是想都不想的回绝了,开什么玩笑?参与破产的国企改制,这是好好的日子不想过了吗?

他从来没想过在这场被一些人称作盛宴的大潮里分一杯羹,他不想也没必要占这个便宜,更不想被人硬拉进去,究其原因,很大的一部分在于国企的主体,工人身上。

国企的工人有多么牛皮,说两点你就能知道。

我们国家的根本大法,宪法的总纲第一条就规定,我国是工人阶级领导的、以工农联盟为基础的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

同时,在党章里,也是在总纲就开宗明义的讲,我们的党,是工人阶级的先锋队。

所以,后来某年春晚上的一句话,应该改成这样,“我是工人(国企)我骄傲!”

明年就是建国五十周年,建国到现在,工厂的里工人,也已经换过两茬,在普遍把当厂长当做官的领导们的带领下,原来的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的精神传承下来的不多,其它的一些不好的风气,倒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发扬。

所以,在我们国家,国企的工人,和非国企的工人,那完全是不同概念的两种生物,你没有那个荣幸成为国企工人一员,就很难理解光荣的国企工人的一些行为和逻辑,好多在一般人看来,相当不可思议的事,在他们眼里,再正常不过。

这并非是凭空臆测,冯一平有过印象深刻的切身的经历。

后来新世纪的时候,他卖了一台由泉城一家老牌国企生产的磨床,给一家生产自来水笔的私企,用来加工模具。

这样精密的设备,厂家要派人来调试,并且,只有在调试完成,符合随机资料上的各项参数后,厂家才会签字验收,尾款才会结清。

冯一平在火车站接到了厂家的技术员,一个中年人,就提着一个工厂统一配发的包,见只是冯一平这个小伙子来接,很严肃,到了站前广场,见居然连车都没有一辆,更严肃。

本来火车站有直达开发区的中巴车,每人就两块钱,冯一平觉察到了他的不高兴,忍痛拦了一辆出租车,哪知那大爷并不买账。

上车就坐在后排嘀咕,“你们集团不是很大的一家集团吗?怎么车都不派一辆。”

冯一平以耐着性子给他解释,“我们集团是不小,不过一辆专车没卖过,唯有的一台奥迪,还是市里奖励的,由集团办公室管理,要用车,需要提前申请,今天刚好不巧,已经有其它公司申请了。”

其实冯一平压根就没去申请,申请用车接待客户有规定,这样的技术员根本就不够格。

这一页算是翻过去,中年技术员马上提起另一件事,“我住在哪里?”

冯一平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的深意,很诚恳的跟他说,“开发区就有不少很干净实惠的宾馆,你们厂以前杨经理过来也住那一块。”

“不把我安排到你们的招待所吗?”

“啊,我们没有招待所。”

“这么大的集团怎么连个招待所也没有?”

冯一平现在也听出了他的意思,感情是想把住宿的补贴也省下来,“我们这那些比我们还大的集团,也没有听说有几家有招待所的。”

等到了制笔厂门口,冯一平有些肉痛的付了近三十块的出租车费,这笔费用,肯定是报不了的。

这时,更让他无语的一幕出现了,制笔厂老板的奔驰刚好停在厂办公楼下,技术员就又抱怨,“这车不是不错吗,刚才怎么不派过去?”

那一刻冯一平心头有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真不知道你是来提供服务的还是当大爷的。

他真的伺候不下去,把这位爷交给了模具车间的主任,撒腿就跑,但是很快,他就接到制笔厂老板的电话,那老板哭笑不得的跟他说,“这就是国营大厂的人?一个简单的调平,就明目张胆的要了三包中华!”

冯一平无言以对!

他以前接触的,都是这家厂里的销售人员,比如负责这块区域的杨经理,交流交往的时候很和谐,完全没有这些雷人的事情,怎么都是一个工厂出来的,差别就这么大呢?

一个完全熟稔了现在的规则,一个就像出土文物一样,偏偏他还自以为这正常的不能再正常,而且他也经常有出差的机会,那你就可以大胆想想,那些一直呆在国企那个小社会里的工人的观念会是什么样子。

而且,那还是一个省会城市,还是在近二十年后,所以冯一平根本就不敢想象现在这个时候,他们这个地级市里的国企大爷们,得有多难伺候。

就是真的要生产货架,冯一平也绝对会选择新建一家工厂。

可是,拒绝很容易,但总不好直接让郑乐志对他阿姨说一声,“我们公司说没兴趣”就完了,那真的是一点礼数都不懂,一点眼力见都没有,就他们这小身板,哪敢现在就把市长不当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