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第2/2页)

对方过了很久才僵硬地点了点头。

汤索言进办公室的那一刻叹了口气。

跟进来的实习女医生轻声道:“刚才您怎么不委婉一点呀?您后来说的时候我很怕她突然又崩溃了。”

汤索言说:“给她希望她今晚会期待得一宿睡不着,明早的痛苦是翻倍的。注定没有可能性的结果就不要再给希望。”

“可我觉得这样也很残忍。”这位小医生刚进医院实习不久,对这些事见得还少,觉得汤索言刚才的话有些直接了,或许患者家属很难接受。

汤索言看了看她,说:“一刀切下去的疼痛感是递减的,一刀摞一刀在伤口上反复切才能把人拖死。”

小医生还带着校园里带出来的多愁善感,在这件事情上,即使对方是自己崇拜的汤主任也还是无法认同。她认为要给患者和家属时间,缓慢平和地接受。

观念上的问题不用互相说服,没有意义。

汤索言其实不是眼外伤组的,他跟徐老一样不固定在哪一组,全科都可以经手。一般到他手里的没有简单伤患,他是徐老用疑难杂病带出来的,就不是用来治疗普通小伤小病的。这也说明汤索言手里很多棘手病例,这样的绝望和痛苦他见得太多了。

这一例手术指征并不强,预后效果是可以预见的差。玻璃体切除,硅油填充,靠硅油来维持低下的眼压,患者的视力能达到的最佳水平应该就是维持现有的光感。很大可能是强光感,甚至无光感。

可是光感就是希望,那点微弱的白色依然是色彩,不至于永恒地沉入黑暗。

这是汤索言能做到的最大程度了,为他保留下来一点点光。

“我说你现在怎么忙成这样啊?”陈凛拎着一兜餐盒来了汤索言家,进门就问。

他是汤索言大学室友,也是一个优秀的眼科医生,只不过没留在公立医院,自己开了家眼科医院,现在也有了几家分院,做得很成功。

陈凛在鞋柜上没看到拖鞋,打开柜子拿了一双出来。

“我什么时候不忙过。”汤索言过来扔给他一双新的:“穿这个吧。”

陈凛换完拖鞋进来:“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帮我啊?在医院当个小破医生有什么好啊?你出来咱俩干不自在?一半都是你的。”

他时不时就要给汤索言吹吹风,汤索言这些年都不为所动。

陈凛本来想在汤索言这儿蹭顿饭,半路经过他们大学了,就顺便去以前常去的一家餐厅打包了过来。

饭吃到一半陈凛才想起问:“唐宁值班啊今天?”

汤索言说:“搬走了。”

“搬走?”陈凛问完自己先笑了,“又生气了啊?哎我说你俩可够逗的,这次又怎么了?”

汤索言工作一天,都是没什么指望的患者,情绪本来就不高。这会儿让陈凛问得更心烦了:“你三十好几了能不能不这么八卦了。”

陈凛眨眼,失笑:“我才说两句,哥。”

“一句我都不想听。”汤索言没什么表情地说。

陈凛不为所动:“这回来真的啊?不是吧?”

汤索言没理他,给自己倒了杯水。

“你俩小孩儿啊?八百岁了还闹分手呢?太可爱了两位,我跟我媳妇儿现在吵架都吵不动,累成孙子了还有空吵架呢?”陈凛边说边笑,多年好友了,说话不用顾忌什么。

汤索言被他烦得,终于什么理智成熟克制的壳子都碎了,回身从玄关柜上拿了个摆件往陈凛身上一砸,满脸都是不耐烦:“我真是强忍着没把你撵出去。”

陈凛接住扔过来的摆件,还是笑得没脸没皮:“我看你俩还是忙得不够,还有空童心未泯。”

陈凛闹归闹,闹完还是沉下心来说几句真话:“哎言哥,两口子感情的事儿吧,外人不应该插话,没趣儿。但是咱俩这关系,我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

他跟汤索言说:“小唐让你惯的,一身臭毛病。再稀罕没这么惯的,没样儿了。拎出去都是体面人,外面看都是贼好的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可在你这儿我真觉得没劲,不懂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