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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阿桂边说边要拿我手上的菜刀,“您跟少爷一起坐下来吃炒米粉吧。我来切冬瓜。”

“不,不行,我来做。我不饿。还有,你现在去趟菜场,买些排骨或鱼。不然中饭前来不及把蒸熟。”

“我不一定能找到这两样,少奶奶。”

“行的,你可以的。我相信你找得到。”为什么她不听我的话?我跺着脚说,“我不管价钱有多贵,去问母亲多要点钱。”

阿桂还是没挪脚步,她抿紧嘴唇,皱起眉头。

“有什么不对吗?”我举起菜刀,用力剁下去,正好切在冬瓜当中。“我们偶尔可以奢侈些。我们还不够省吗?”我放下菜刀,阿州也皱着眉头。“今天,”我灵机一动,不禁笑着挥手说道,“我们要欢迎新大厨。我烧菜时,阿州会一直给我打下手。”

阿州放下筷子,跑到我身边。

“你能一直帮妈妈打下手吗?”阿桂缓慢地说,“你不会让她一个人待着吧?”

阿州靠得近了些。“好的。”他说,“我保证。”

阿桂买菜回来前,我只能即兴发挥,用现成食材发明一些前所未见的菜式。阿州与我寸步不离。破天荒第一次我要劝他吃饭。“你不用什么都帮我。”我告诉他,“去坐着吃饭。”

“我想帮忙,妈妈。我想跟您学。”

“那谁来吃我烧的东西呢?”

阿州囫囵吞下米粉后,我让他洗一些蔬菜。然后让他在一旁看着。我没时间调教徒弟,忙得要飞起来了。我动作迅速,忙得脚不沾地,几乎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双脚。每烧一道菜,厨房里的香气就更浓郁一些——香辣甜咸,诸味俱全。每放一盘菜到桌上,菜的色和形就更丰富些。我往锅里的藕片和蘑菇上撒上一撮盐,翻炒几下就可以出锅了。“还有一个菜盘呢?我现在就要。”我拎着锅耳转过身来。菜的色香味是很奇妙的东西,保持不了多久。

我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忙得几乎脚不点地,怎么能感觉得到?不知怎的,我的一只手撒开锅耳,去抓住桌子。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蘑菇和藕片洒在我的腿上,厨房小桌同时翻倒,我刚做好的一桌菜一股脑都倒在了地上。我身边到处都是酱汁、蔬菜、虾米和碎瓷片,像一场噩梦中的场景:绛红和暗褐色间杂的汤汁,汇入黄绿和深棕色杂陈的烂菜堆以及蓝白相间的破碎瓷片。我用双膝和双手撑着身体,看着眼前的烂摊子,像一个看着毁灭现场的可悲巨人。我扶着翻倒的桌子边缘,勉强站立起来。

“没事的,妈妈。”阿州用轻松的口气说道,他赤脚冲进那一片狼藉之中。

“不行!”见他弯下腰用手指把散落的米粉扫拢成一堆,我大叫道,“快停下来。别割到手。”我从一团糟的午宴废墟中跋涉过去,把他拎起来,放到一边。

这是一个十足的灾难现场,一大摊发臭的垃圾。我用簸箕把它们掏起来,扔进泔水桶里。我真是荒唐。我滑倒在污水中,弄脏了衣服,腿上和手上都被碎瓷片割伤了。“有什么用啊?”我哭喊着。菜刀和切肉刀还在地上,我跪下来,拾起切肉刀。我用还在流血的拇指试试刀锋,往自己手腕上的筋脉看去。“我好辛苦。”我说。我看看阿州,“难道你不明白吗?妈妈好想去死。”

“不要,妈妈。”阿州向我走来,眼睛定定地看着我。然后,他停下来,伸出自己的手腕。“您活着,杀我吧,妈妈。”

 


1 辛亥革命纪念日,中华民国的诞生日。——译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