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巫域 第一节 合并

深夜的南淮城南,一个身影正在向着城外的方向疾奔。在他的身后,十多条黑影呼喝着穷追不舍,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天上的云层很厚,月亮偶尔探出头来,把一丝光亮照到这个被追逐的人的脸上,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相貌平凡的年轻人,手里还握着一把佩剑。这样的青年武士,在南淮城这样的大城市十分常见。年轻人总是自负的,而且总是很难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像这样在深夜招惹了仇家,被追得狼狈逃窜的戏码,实在是半点也不新鲜。

这个年轻人跑得很起劲,看来脚力不错,只不过他对南淮城的地理道路好像不是太熟,跑着跑着终于被逼进了一条死胡同。他转过身来,面对着手举火把恶狠狠逼上来的人群,脸上倒并不显得慌乱。

“你这个王八蛋,活腻了是不是?居然敢调戏黎家五少爷的夫人?”这一群打手模样的人嘴里骂骂咧咧,纷纷举起了手中的刀枪棍棒,“告诉你,南淮城的半边天都是黎家撑起来的,招惹黎家就是自寻死路!”

黎五少爷分开众人,站到了最前面。这是一个相当英俊的青年人,衣饰考究,剑柄上镶着一颗耀眼的红色宝石,和身前这个毫不起眼的同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恨意,手里紧紧握住长剑,看来是打算直接把这个敢于调戏他老婆的小流氓碎尸万段。

年轻人叹了口气,拨出剑来,黎五少爷也不多话,向前踏出一步,长剑直刺对方胸口。这一剑带出尖锐的破风之声,可见蕴含了极大的力道。年轻人连忙挥剑格挡,“当”的一声,他被震得手臂发麻,连忙向旁闪开。

黎五少爷得势不饶人,剑招有如暴风骤雨,在黑夜中划出锃亮的轨迹,惊雷闪电般圈住对面敢于调戏他老婆的流氓。但该流氓沉着应战,只取守势,剑招绵绵密密,毫无破绽。黎五少爷虽然一通猛攻,却怎么也无法突破对方的防御圈,而且时间一长,此人的剑招越显纯熟,破绽越来越少。

黎五少爷咬咬牙,手上陡然变招,一招一式都与对方硬碰硬,双剑相交便火光迸射。看来他是想要仗着自己的剑好,试图硬生生把对手的剑砍断,让其再无兵器可用。但就在这时,另一条黑影突然从死胡同的墙外跳了进来,以手中双刀格开两人的兵刃,挡在那个年轻人的身前。火光下可以清晰地看到,这是一个容颜俏丽的女子。黎五少爷看清了这张脸后,面色陡然一变:“是你!”

“当然是我,”女子哼了一声,“你明明已经有老婆了,居然一直骗我!今天要不是用这种办法,你一定要躲着不肯见我吧?”

黎家的家丁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有些恍然大悟,只有黎五少爷满脸苦相,就像是被塞了一嘴的黄连。他挥挥手,家丁们知趣地退去了。

等到家丁们走远,黎五少爷长出了一口气:“林霁月,林小姐,你这句话可是把我的形象毁得干干净净了,我老婆以后恐怕得抱着醋坛子过日子了。你何必要和我开这种玩笑呢?”

名叫林霁月的女子嘻嘻一笑:“这不过是为了惩罚你诈伤不接受天驱的召唤。现在证据确凿,在场所有人都看清楚了,你的左腿并没有被废——至少追起人来相当利索,能跑半个城呢,打起架来也丝毫无碍。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吗?”

黎五少爷颓然长叹,往身后的墙上一靠:“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在诈伤,以便逃避天驱的召唤。我知道这样做是错误的,但我实在是不想奉召了。”

“为什么呢?”林霁月问,“根据我掌握的资料,当年可是你铁了心一定要加入天驱的,你是把天驱当成了小孩子过家家的玩意儿,想进就进,想退就退吗?”

黎五少爷苦笑一声:“正相反,我只是慢慢地发现,天驱比我想象中的更加可怕。我问你,上个月青石城的何氏马场主人何唐被杀,是天驱做的吧?”

林霁月犹豫了一下,还是慢慢地说:“不错,是我下的手。何唐和皇帝有秘密协定,将会在未来一两年内为皇帝训练三万匹战马,用以攻打北陆。何唐被称为宛州马痴,驯马的技艺已经不逊色于北陆的蛮族人。如果不把他干掉,这个世界又会向着战争滑出危险的一大步。”

黎五少爷摇了摇头:“那不过是在商言商而已,何唐未必喜欢战争,他只是为了赚钱。你们完全可以用其他方法去化解这件事,而不是动手杀人。我们南淮黎氏也是宛州举足轻重的商人,万一以后我的父亲也和皇帝有了某种交易,难道我要去为了天驱的宗旨而亲手杀掉我的父亲吗?”

“如果真有那样一天,也许你真的需要动手。”林霁月平静地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开始想要远离天驱的原因,”黎五少爷说,“我当初加入天驱,是因为我认同它的理想,觉得那枚铁青色的指环能够让我的血液燃烧起来。但是现在,我眼里看到不是保护,不是捍卫,而是杀戮,甚至于有可能是杀戮自己最亲近的人。这不是热血,而是冷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