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篇 醒觉 14 新霍巴特(第4/7页)

他扬了扬眉毛。“对我而言,这是保守的说法。”

“我的意思是,我们对于水缸的了解非常少。它们的原理是什么,东西在里面是否还会生长?或者说,当你被扔进去时头发有多长,他们会不会帮你剪头发?”

“我了解。”他继续抚摸着自己的脑袋,“我知道这都只是猜测,也清楚自己很可能找不到什么答案。但我很难不去揣摩。”

*

我们原本打算只待一两天,等到攒足了力气就离开,但艾尔莎从不问我们问题,貌似对我们的额外帮忙也很感激,所以我们就这么留了下来,日子一天天过去,到第三个星期的时候,我们已经陷入一种舒适安逸的日常生活中。我们每天上午和晚上工作,下午躲在自己房间里,让我有机会把手臂松开,自由活动几个钟头。有那么几次,我们的好奇心战胜了谨慎心理,我绑着手臂,在下午冒险到城镇里去。经过长时间在看护室的禁闭生活,我在人群中仍感到失去方向感。然而,吉普却喜欢人潮汹涌的感觉。尽管我们身无分文,但他对市场里拥挤的人群、烤坚果和香料酒的香气,以及人们的喧哗声却非常着迷。每次出去一个小时,我几乎都要以为自己只是普通人,没有人在追捕我们。但即便在一个欧米茄镇子里,偶尔也会有阿尔法人出现,像税收官,士兵,还有经过的商人。少数几次,我们一发现没有烙印的面孔,或者是议会的鲜红色制服,就会立刻转身,走到最近的小巷里,然后沿僻静的街道一路走回家。

有一天上午,我们快到集市广场时,看到一群人聚集在中央水井旁,有两个议会士兵站在凸起的平台上,我们不由得后退。但是,即便站在人群外围,半躲在一车甜瓜后面,我们仍能看到正在发生的事。一个比我大上十岁左右的男人被绑在柱子上,一个士兵正在用鞭子抽打他裸露的脊背。每抽一下,被打的男人都要痛喊一声,但鞭子发出的声音更加可怕:划过空气时的呼啸声,击中血肉时的冲击声。第二名士兵站在几尺外,大声读着一张纸上的罪状。他必须大声呼喊,才能盖过鞭子的声音,以及囚犯的哭叫声。

“……因这项罪行,鞭打十次。还有,因非法移动议会信息布告而被捕后,我们还发现,这名欧米茄犯人没有在议会登记住址的变动。因这项罪行,再鞭打十次,迁入新住址的三个月内,没有缴纳赋税,再追加鞭打五次。”

士兵念完了他的公告,鞭刑仍在继续。人群非常安静,但鞭子每抽一次,我们前面人们的肩膀就要颤抖一下。一开始这名犯人的后背上还有一条条的鞭痕,鲜血从中渗出,现在已变成血糊糊一团,难以辨认出明显的痕迹。他裤子的腰带上流满鲜血,已经变成黑色。

我拉着吉普离开了,但就算退到小巷里,我们仍能听到最后的几下鞭打。

“他的阿尔法孪生妹妹会怎么样?”我们急匆匆赶回收养院时,吉普说道,“她肯定能感觉到。”

“我的想法是,议会根本不在乎。”我说,“这是他们很乐意付出的代价,远处的某个女人会为此尖叫上几个钟头,但他们已经在几百人面前用她的孪生哥哥立威,杀鸡儆猴。而且,议会在隔离双胞胎这件事上做得干净利落,她很可能永远不会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疼痛。议会对此不会在意的。”

“但是,如果她真知道了,阿尔法人还会支持这样吗?自己的议会这样伤害无辜的人,他们会因此而愤怒吗?”

我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他。“那个被鞭打的男人,你真的认为他不比他的阿尔法姐妹无辜吗?因为他扯掉一张布告,或者交不起税?”

“当然不是。我和你一样清楚那些都是编造的鬼话。但如果像这样严厉地鞭打欧米茄人,他们的阿尔法双胞胎肯定能感受到,这不会在阿尔法自己人中间引起麻烦吗?这些阿尔法人难道不气愤?”

“他们会很气愤,但不是对议会。我觉得他们如果发现了事实,只会更加怨恨他们的欧米茄双胞胎,所谓的‘罪犯’。如果他们接受议会的说法,就会认为欧米茄人是罪有应得。同样地,他们认为,欧米茄人忍饥挨饿是因为我们太懒或者太蠢,不知道怎么好好种地,而不是因为越来越多的税收和越来越贫瘠的土地。”

那次之后,我们上街时更加小心,偶尔才离开收养院到外面去,通常是在集市日的一大早,这样我们能混在拥挤的人群中而不被注意。待在家里自然更容易,艾尔莎的高墙之内是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我们跟孩子们在一起打发时光,试图忘记外面还有一个城镇,鞭刑柱子上血迹斑斑,议会士兵在街道里四处巡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