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7页)

岱思把一根树枝放进火里,火光骤然变亮,照出阴影中摩亘脸的轮廓:“以西格的索尔是谁?他为什么会死?”

摩亘转开脸:“索尔是达南·以西格的儿子。有一天,一群商人想偷他身上一颗价值连城的宝石,追着他跑遍了以西格山的矿坑,最后他跑到以西格山下那扇石门前,门内有着比以西格还古老的惧怕和悲伤。他害怕门后的黑暗里藏着什么,不敢打开那扇从来没人开过的门。敌人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追了上来,他就死在了那里。”

“这当中的教训是?”

“宁可向前走入未知,也不要向后退入死亡。”摩亘又沉默下来,岱思看不见他的眼神。摩亘扶正竖琴,手指拨弄琴弦,弹出赫德的一首轻柔民谣的旋律。

岱思听了听,说:“是《翱翔与鸟之爱》……你会唱吗?”

“会,一共十八句。但我没办法用这把琴弹——”

“看着我,”岱思摆好自己的竖琴,“你若敞开自己的头脑、双手和心灵去学习一件事物,内心就没有容纳恐惧的空间。”

岱思教摩亘用竖琴弹和弦与变调,两人一直弹到深夜,阵阵琴音像鸟儿振翅飞入黑夜。

他们在伊姆瑞斯境内又过了一夜,然后穿过饱经岁月风霜的山丘转向东行,沿着低矮山脉的边缘走,山后就是赫伦的平原和高冈。秋雨又开始下,雨势单调持久,两人沉默地骑马穿越国与国之间的荒野,缩着身,披着带帽兜的宽大斗篷,竖琴用皮套束好收在身下。他们在浅浅的岩洞里或浓密的树丛下尽量找寻干燥的地方过夜,生起的火堆在风雨里犹疑摇曳。雨势稍小时,岱思会弹奏许多摩亘从未听过的歌曲,这些歌出自以西格、赫伦、欧斯特兰,以及至尊的宫廷。摩亘会拿起自己的竖琴试着合奏,他的琴声跟不上拍子,断断续续,有时突然跟岱思搭配上了,一时间,两把竖琴的声音融合为一,和谐而美妙,直到他又弹错,因挫折而罢手,让岱思微笑起来。不知怎的,两人的琴声传进了远在赫伦宫廷的大君耳里。

这是漫长的一天。他们骑马穿越潮湿、多岩的地带,到深夜才扎营,累得只趁雨势渐弱、停住时生了一堆火,吃了东西,就各自躺在返潮的铺盖上睡觉。粗糙的地面让摩亘睡不好,不时醒来摸索梗在身下的石头。他梦见一望无际的孤寂土地,雨不停地打在地上,而雨声之外,还听见节奏较慢的马蹄声。他动了动,感觉身下梗着一块岩石硬邦邦的边缘。他睁开眼睛,在余烬微弱的橘光中看见一张脸正逼近岱思上方,一支矛的矛头正停在岱思心口。

摩亘嘴里发干,伸手够到大如拳头的石块,猛然起身,一把丢去。一声“咚”、一声惊呼,那张脸消失了。岱思惊醒,坐起身看着摩亘,但摩亘还来不及开口,黑暗中就飞来一块石头,准确无比地击中了他撑起身体的那只手臂,令他躺倒下去。

一个烦躁的声音说:“我们非得像小孩一样,用石头丢来丢去不可吗?”

岱思开口道:“莱拉。”

摩亘抬起头。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踢拨着余烬,直到火重新烧起,然后往火里丢了一把小树枝。她身着火红色的厚重宽松的外套,深色头发梳得很齐整,绑成一条粗辫子盘在头顶。弄完那堆火,她直起身,一条手臂伸着,仿佛觉得疼痛,另一只手则握着梣木镶银的轻矛。摩亘坐起身子,女孩眼神一转,矛头也迅即转而指住他。

“你丢够了没?”

摩亘质问:“你是谁?”

“我是莱拉露馨,赫伦大君的女儿。你是赫德侯摩亘,我们奉命带你去大君面前。”

“三更半夜里?”摩亘问,“‘我们’又是谁?”

女孩突然一抬手,黑夜里冒出一圈色彩斑斓的人影,都是年轻女子,穿着颜色鲜艳、编织厚密的长外套,将此处团团围住,矛头形成尖锐闪亮的圆圈。摩亘揉揉手臂,生气地瞄着她们,眼神突然转向岱思,传达焦急的询问之意。岱思摇摇头。

“不,如果这是爱蕊尔设下的陷阱,你早就没命了。”

“我不知道爱蕊尔是谁,”莱拉说,声音不再显得恼怒,而是轻盈、自信,“这也不是陷阱,而是请求。”

“你们请求的方式还真怪。”摩亘评论道,“会见赫伦大君是我的荣幸,但我现在不敢多浪费时间,我们必须在下雪前赶到以西格山。”

“我明白了。你是想以适合国土统治者的样子骑马进王冠城呢,还是像袋谷子,捆起来搁在马鞍上进城?”

摩亘瞪着莱拉:“这是哪门子欢迎法?如果大君来赫德,她受到的欢迎绝不会是——”

“石头?是你先攻击我的。”

“你手里拿着矛站在岱思上方!难道我还要先问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