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7页)

“我做了什么?”摩亘问。埃里亚叹口气,揉着肋骨的一块痛处。

“你那样对我说话,我怎么会不发脾气?你滑溜得像条鱼,但我听懂了一件事,那就是去年春天你得到了一顶本来不该属于你的王冠。你说要是你回答谜题的本事跟我一样差劲,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我想知道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摩亘没说话。一会儿后他坐了起来,缩起腿,头靠在腿上。

“翠斯丹,你为什么偏偏挑今天提起这件事?”

“是啊,都怪我好了。”翠斯丹平静地说,“我天天忙里忙外,袖肘上还缝着补丁,结果你床底下却藏着珍珠宝石。”

“要是你肯叫纳莉·石东帮你做些合身的衣服,身上就不会有补丁了。你只是正在发育,长得快……”

“你别再转移话题了好不好!”

摩亘抬起头:“不要再大喊大叫了。”他瞥向埃里亚身后那排一动也不动、看得正入迷的人,叹了口气,双手揉揉脸,然后往上推拢头发,“那王冠是我在安恩跟一个鬼玩猜谜游戏赢来的。”

“哦。”埃里亚的声音突然又拉高了,“跟一个什么?”

“匹芬的幽灵,他是奥牟的领主。我床下那顶王冠是奥牟历代国王的王冠,六百年前,安恩的欧温征服了奥牟。匹芬已经五百岁了,被欧温和历代安恩国王囚禁在自己的塔里。”

“他长什么样子?”翠斯丹压低声音问。摩亘微微一颤,其他人看不见他的眼神。

“一个老人。一个老领主,眼睛里有一千道谜题的答案。他公开打赌,说没人跟他玩猜谜游戏能赢过他,我就坐商船到那里,向他挑战。他说向他挑战过的人包括安恩三大地区,也就是奥牟、安恩和赫尔的王公贵族,甚至还有凯司纳的御谜士,但从来没有来自赫德的农夫。我告诉他我书读得很多,我们便开始猜谜。我赢了,所以我带回了王冠,但是还没想好要拿它怎么办,就先放在床底下。好了,这有什么值得大吵大嚷的?”

“他输了,所以他把王冠给了你。”埃里亚语调平静地问,“要是你输了呢?”

摩亘小心翼翼地摸着嘴巴的伤口,眼神飘向埃里亚背后的田野。“这个嘛……”最后他终于说,“反正,我非赢不可。”

埃里亚陡然站起身,背对摩亘踏出两大步,双手紧紧握拳,然后又转身走回坐下。

“你这个笨蛋!”

“拜托你们别又打起来了。”翠斯丹央求道。

“我不是笨蛋。”摩亘说,“我不是赢了吗?”他神色淡然,眼神遥远平稳地注视着埃里亚,“赫德的克恩,那个王冠上有颗卷心菜的赫德侯——”

“别转移——”

“我不是要转移话题。克恩是除了我之外,唯一拥有王冠的赫德侯,而且他还碰过不知该算好还是算坏的事:他被一个无名之物追逐。也许他是赫伦葡萄酒喝太多了。那个无名之物一再叫唤他的名字,他拼命逃,躲进他那栋有七间房间、七扇门的屋子,每进一间房就锁住一扇门,直到躲进最里面的房间,再也无处可逃。他听见门一扇接一扇猛然打开,每开一扇门,他的名字就被叫一次。他数到六扇门,名字被叫了六次,无名之物在第七扇门外又叫了他的名字,却没碰那扇门。他绝望地等着无名之物进门,但它没进门,最后克恩自己伸手开门,无名之物却已离开。于是他一辈子都纳闷,不知道那个叫他名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摩亘停口,埃里亚忍不住问:“那,它到底是什么?”

“克恩没有开门。这是唯一一道出自赫德的谜题。凯司纳御谜学院的训诲是:回答未解的谜题。于是我回答了。”

“这根本不干你的事!你分内的事是种田,不是为了一顶王冠去跟鬼玩什么愚蠢的猜谜游戏,而且这顶王冠根本没用,因为你把它藏在床底下。那时候你有没有想到我们?这是在他们去世之前还是之后的事?之前还是之后?”

“之后。”翠斯丹说。

埃里亚一拳捶进一摊牛奶里:“我就知道。”

“我回来了啊。”

“要是你没回来呢?”

“我回来了啊!你为什么不能试着体谅我,不要脑筋死板得像块木头。你是艾梭尔的儿子,遗传了他的头发、眼睛、眼界——”

“住手!”翠斯丹语气严厉,埃里亚紧握的拳头停在半空中。摩亘再次把脸靠在膝头上。埃里亚闭上眼睛。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生气?”他低声问。

“我知道。”

“是吗?尽管——尽管现在都已过了六个月,我总还觉得不时会听见母亲的声音,会看见父亲从谷仓里走出来,或者黄昏时从田野里回来。现在,要是你离开赫德,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再回来?为了那顶蠢王冠,你可能死在那座塔里,留下我们同样天天盼着你的鬼魂。你得发誓再也不做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