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第2/6页)

“至尊。”

达南瞪着他。“他们会毁了我们,”他的手再度伸向摩亘,“还有你。他们要你做什么?”

“我是他们跟至尊之间的联结。我不知道我和至尊怎么会有束缚牵系,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只知道因为他,我被迫离开自己的国土,一再遭到袭击,被折磨得获取力量,现在则变成是我自己驱使自己获取力量。御地者的力量似乎受到束缚,被某种东西压制……也许压制他们的就是至尊,所以他们才急于找到他。一旦御地者找到他,他们释放出来的对抗至尊的力量可能会毁灭所有人。至尊可能永远受自己的沉默束缚,我很难拿我的生命和你的全心信任去为一个从不开口的人冒险,但至少我若为他而战,也就是为你而战。”摩亘顿了顿,盯着周遭满布宝石矿脉的粗砺石壁,壁上映出点点火光。“我不能要求你信任我,”他轻声说,“因为连我都不信任自己。我只知道逻辑和饥渴都引着我朝同一个方向走。”

摩亘听见国王在阴影中发出疲惫的叹息。“‘直到时代结束’……你上次来这里时,就曾这么告诉我。伊姆瑞斯已近乎全毁,看来战争迟早会扩散到安恩、赫伦,会往疆土北部推进。我有一批矿工,大君有她的侍卫,狼王……有他的狼。但这些怎能抵挡一群重获力量的御地者大军?一位赫德侯又怎能对抗他们?尽管你有能力获取国土律法的知识。”

“我会找到方法的。”

“怎么找?”

“达南,我会找到方法的。除此之外只有死路一条,但我太顽固了,不肯死。”他坐在国王身旁,看着四周的碎石,“这地方怎么了?我本来想进入那些死去孩子的脑海,看进他们的记忆,但什么都不剩了。”

达南摇头:“夏季将尽时,我曾感到一阵翻腾出现在我这世界的中心某处。不久后,那些易形——御地者就来这里找你了。我不知道这地方怎么被毁,又是被谁所毁……”

“我知道。”摩亘低声说,“是风。是深沉的风粉碎了石头……是至尊毁了这地方。”

“可是为什么?这是他们仅存的安息之地啊。”

“我不知道。或许……或许他另外找到了安顿孩子的地方,怕他们即使在这里也无法安息。我不知道。也许我可能找到他,让他以我能了解的某个形体出现,问他原因。”

“如果你能做到,就算只做到这一点,那么不管你从疆土取得多大力量,也都对得起诸位国土统治者了。至少这样我们不会死得不明不白。”达南站起身,将一只手按在摩亘肩上,“我了解你在做什么。你需要御地者的力量以对抗御地者。你若要扛起一座山,我就把以西格给你。至尊给我们的是沉默,你给我们的是不可能的希望。”

国王离开,留下摩亘。摩亘丢下火把,看着它烧尽,遁入黑暗。他站起来,没有对抗自己的盲目,而是吸入山的黑暗,直到它渗透心智,掏空全身骨骼。他的思绪摸索着进入四周的岩石,穿过岩石通道、透气管道、水槽里迟缓的黑水。他从无尽的夜色中雕刻出山,让山依循他思绪的形状。他的心智进入坚实的岩石,向外扩展,穿过石头、沉默的空洞、深深的湖水,来到泥土覆盖岩石之处,感觉到雪,感觉到朝下摸索的树根。摩亘的意识充满整座山底,缓慢不断地向上流。他碰触各种心智,有盲眼的鱼,有住在一成不变世界里的奇怪昆虫。他变成包藏在岩石内的黄玉,有个矿工正将之凿出;他进入一只蝙蝠的脑袋,头下脚上地悬垂,瞪着眼前的空无。他自身的形体消失,骨骼围绕一片古老的沉默,向上无尽延伸,充满沉甸甸的金属和宝石。他找不到自己的心,在一层层岩石间寻找时,感觉到了另一个名字,另一个人的心。

他未去打扰那个束缚在每一寸山石中的名字。许多个小时过去了,他没数时间,只慢慢碰触山的每个层面,稳稳往上攀升,穿过矿坑竖井,穿过花岗岩,穿过山洞,那些山洞就像达南的秘密思绪,闪烁着自身的美。许多个小时变成许多天,他仍然没去数,他的心智根植在以西格底层,贴合所有裂缝与隧道的形状,终于穿破披着初冬新雪的山顶而出。

他与山一同感觉沉重庞大,思绪扩散全山。下方黑暗中的某处遥远的小角落,他的身体像块碎石躺在山底,他仿佛遥遥俯视,不知该如何将广袤无边的思绪收回那具躯体。最后,内心似乎有只眼睛疲倦地闭上,他的心智融入黑暗。

一双手从黑暗中伸出,翻过他的身。他醒了,还没睁开眼就说:“好啦,我已经学会以西格的国土律法,只要心念一动,就能掌握国土统治权。接下来你是不是就要我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