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2/7页)

“等他终于见到你时,他会让你知道的。我怎么想比较重要,而我认为我的人生已经让我父亲胡搞够了。他或许预知我们会相识,甚至预知我们会相爱,但我不认为什么事都得让他为所欲为。我才不会只凭他做了个什么梦、预知我会嫁给你,就因此嫁给你。”

“你认为他之所以立下那个关于匹芬塔的奇怪誓言,是这个原因吗?”摩亘好奇地问道,“因为他预知这些事?”

“你这是在转移话题。”

他看了瑞德丽一会儿,思索这件事,端详她红扑扑的脸。“呃,”他轻声说,为了塔顶这张美得炫目的脸,将两人的未来抛进风中,“如果你不肯嫁给我,我也没办法。如果你决定跟我一起走——如果你真想这么做,我也不会拦着你。我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但我很害怕。我们一头跳下这座塔说不定活命的希望还大一点,至少那样我们知道自己正往哪里去。”

瑞德丽的手本来放在两人间的石块上,这时抬起来摸摸摩亘的脸:“你有一个名字,有一份命运,我只能相信你迟早会碰上一些希望。”

“目前为止我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只看到你。你愿不愿意在赫德跟我结婚?”

“不愿意。”

他沉默少顷,迎视她的眼睛:“为什么?”

瑞德丽很快转开视线,摩亘感到她心里突然出现一阵奇怪的动荡:“很多原因。”

“瑞德丽——”

“不。别再问我了,也别那样看着我。”

片刻之后他说:“好吧。”接着又说,“我不记得你以前有这么顽固。”

“是猪脑袋。”

“猪脑袋。”

瑞德丽再度凝视他,嘴角弯出迟疑的微笑。她靠近摩亘,用手臂揽住他的肩膀,双脚荡过完全虚无的边缘:“我爱你,赫德的摩亘。等我们终于离开这栋屋子,要先去哪里?赫德吗?”

“是的,赫德……”这名字像道咒语一样突然触动他的心,“我实在不应该回家,但我真的好想回去。只在半夜里回去几小时……也许不会有危险。”摩亘想到横阻在两人与他家之间的大海,心头一凉,“我不能带着你渡海。”

“见赫尔的鬼,为什么不能?”她说。

“太危险了。”

“没道理,朗戈也很危险啊,我还不是要跟你去。”

“那不一样。首先,没有任何我爱的人死在朗戈——起码目前为止还没有。其次——”

“摩亘,我不会死在海里,我捏塑水八成就跟捏塑火一样顺手。”

“这点你并不确定,不是吗?”想到海水变成无数张脸孔和潮湿闪亮的形体困住瑞德丽,他的声音变得粗哑,“到时候你根本连练习的时间都没有。”

“摩亘——”

“瑞德丽,我搭过在海上四分五裂的船,我不要你冒生命危险。”

“命是我的,能拿它来冒险的也是我,不是你。何况我从凯司纳到恪司去找你的时候,已经来回搭过好几艘船,从没出过事。”

“你可以留在凯司纳,只要几——”

“我不会留在凯司纳。”她说得言简意赅,“我要跟你一起去赫德,我要去看你爱的那片国土。要是照你的意思,我就得坐在赫德的农舍里剥着豆子等你回来,就像我这将近两年以来的苦等。”

“你不会剥豆子。”

“当然不会,除非你在旁边帮忙。”

摩亘看见自己:一个头发蓬乱的瘦削男子,有张疲惫清癯的脸,身旁一柄巨剑,背上一把镶星竖琴,坐在艾克伦的门廊上,膝上摆着一碗豆子。他突然大笑起来,瑞德丽也再度微笑,看着他,忘了先前的争执。

“这七天来,你从没大笑过。”

“的确。”摩亘静了下来,揽着她,眼里的笑意慢慢消失。他想到赫德困在大海中央,毫无防御能力,毫无保护,连至尊的幻影也没有。“我真希望能用力量包围赫德,让它免于大陆这端的混乱与恐惧。”

“叫杜艾派支军队给你,他会答应的。”

“我不敢带军队去赫德,那等于自寻灾祸。”

“那就带几个幽灵去好了。”她建议,“杜艾一定很想摆脱他们。”

“幽灵,”摩亘的眼神从远方森林收回,直盯着瑞德丽,“去赫德?”

“肉眼看不见幽灵,没人会看到他们,也就不会动手攻击。”然后瑞德丽对自己的话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啊?他们会吓坏全赫德的农夫。”

“如果农夫不知道他们在那里,就不会。”两人双手交握,摩亘突然感觉一阵冰凉。他悄声说:“我在想什么啊?”

瑞德丽收回手,探寻他的眼神:“你当真在考虑我说的话?”

“我想……我想是的。”一时间他看到的不是瑞德丽的脸,而是那些死者的脸,充满挫折郁积的力量,“我可以束缚他们。我了解他们……他们的愤怒,他们复仇的渴望,他们对国土的爱。他们可以把那份爱带到赫德,还有对战争的满心期盼……可是你父亲……我怎么能从安恩历史里硬揪出一些事物,带去赫德冒险?我不能这样乱搞安恩的国土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