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喜鹊药(第4/10页)

“原来如此。”将离终于听懂了。

“可是啊,妖怪有了人形,有了人之神智,就会有人的烦恼,有人的贪,有人的嗔,有人的痴。妖怪一旦陷入其中,就可能千百年修为尽毁,竹篮打水一场空。贪嗔痴中,以痴者为多。痴者中,又以痴于情者为多。所以菩提说,诸烦恼生,必由痴故。”法师说道。

这时,将离听到窗外有“哇哇哇”的乌鸦叫声。

将离掀开帘子,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经有了蒙蒙细雨。他看见一只灰色的乌鸦羽毛打湿了,飞得异常吃力。

它从南飞来,向北而去。

雨越来越细,最后如烟雾一般笼罩着岳州城。

如果从岳州城外最高的鹰嘴山向这边看,就能看到岳州城如同掉在一朵庞大的云里;或者说,如同一朵云从天上落了下来,恰好盖住了岳州城。

如果再靠近一些看,岳州城影影绰绰,人声狗吠也模糊了,仿佛岳州城不是人间的城,而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洞庭湖中的君山岛上有一座龙王庙,据说里面住着洞庭龙王爷。

在龙王庙屋顶险要的飞檐翘角上,稳稳当当地站着两个人,一高一矮。高的脸长如马,矮的背驼如龟。两人望着岳州城门的方向,似乎要看着什么人进城。

良久,高的说道:“千婴这次可能要下手了,将离命在旦夕。”

矮的嚅动核桃一般发皱的嘴,说道:“千婴?那个蝈蝈精?”

“嗯。”

“将离是来讨债的,如今已经活得太久了,早该有这一劫。”

高的问道:“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矮的说道:“缘起缘灭,自有它的规律。我们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高的沉默不语。

矮的又道:“我派了两个鬼水兵,叫它们等候在马府门口,一旦将离去世,就把他的魂魄押送到龙王庙来。”

“现在是白天,鬼水兵能出来吗?”

“今天雾气重,阳光落不了地,所以无碍。”

“它们不但怕阳光,也怕雷声。万一突然打雷,它们就会惊得魂飞魄散,再也聚不回来。”

“你是想要留着他的魂魄,让他继续有可能活下去,还是认为我考虑得不周全?”矮的口气略微不满,“修炼数百年的妖都怕雷击,鬼水兵当然更怕,这我很清楚。不过这茫茫烟雨,哪有打雷的预兆?”

在君山南面有一座山,名叫香炉山。香炉山之前并不叫香炉山,它的名字正是因龙王庙而来。

依照此地习俗惯例,湖上渔民船家不能直接登君山进龙王庙朝拜,只能行舟于香炉山,隔山朝拜,烧香祈祷平安。由于天长日久,水石相搏,香炉山越来越小,钟灵毓秀,山势渐渐形如香炉,人们又经常烧香,所以就称为香炉山了。

此时,香炉山上正有一户渔家三口朝龙王庙祭拜祈祷。渔夫的幼儿心不在焉,指着雾气中的龙王庙说道:“爹爹,龙王庙的屋顶上站了两个人呢!”

渔夫正和妻子对着龙王庙跪拜,他头也不抬就责骂道:“别乱说话惹怒了龙王!”

他妻子则拉了一下他打了许多补丁的袖子,说道:“小孩子懂什么?不知者不怪。”

小孩不敢说话了,痴痴地看着龙王庙顶上两个形如纸片的人影渐渐消融在雾气之中。

洞庭湖边,两个身披甲胄、手持大刀的士兵从水里冒了出来。这两个士兵眼神空洞,面色惨白,仿佛木偶戏里被人操控的傀儡一般,手脚僵硬地向马府走去。

它们身上没有一点儿湿痕,但在它们身后,雾气凝结成水,打湿了地面,留下了一串水印。

城内马府门口,老祖和夫人翘首以待。

马辞从烟雨中跑了出来,气喘吁吁道:“我去前面看了,还没有看到马车。老爷、夫人,你们回房歇着吧,等少爷快到了我就叫你们。”

老祖和夫人都摇摇头。

这时,一只乌鸦从烟雨里飞了出来,落在马府前的一棵槐树上。

“哇——”它叫了一声,然后侧了脑袋,似乎在试探对面几个人的反应。

马辞俯身捡起一块石头。

老祖看了乌鸦一眼,对马辞说道:“别打它。”

“今天是少爷回家的日子,乌鸦叫不吉利。”马辞说道。

老祖道:“吉不吉利都是注定的,它只是来告诉你而已。我们注意一点儿就是了。”

马辞点点头,把手藏进了袖子里。

乌鸦见对面的人没有驱赶它,又“哇——哇——哇——”地叫了三声。

马辞突然一甩袖子,一块铜钱大小的石头飞了出去。

乌鸦躲闪不及,被石头击中,从树枝上往下掉,几乎要落到地上的时候,它将身子一翻,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往南边跑了。

不等老祖说话,马辞抢先说道:“不打它就不会走!少爷怎么还没有来?我再去前面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