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2/4页)

我只看了一眼,几乎瘫软下去,但我咬紧牙关,保持了沉默。我在吞噬一切的黑暗中坐倒在地,抬起手按住额头。我害怕和期待见到的东西就在眼前。假如这不是在做梦,那么时空区隔就成了一个笑话。我肯定是在做梦,但也愿意挑战内心的恐惧,因为假如这确实是现实,那就应该能把它带回去,展示给儿子看。我觉得天旋地转,尽管一片漆黑中没有任何可见的物体在围绕我旋转。那一眼激发了我记忆中的无数景象,最恐怖的念头和画面汹涌而来,蒙蔽了我的感官。

我想到积灰中疑似脚印的痕迹,连我喘息的声音都吓得自己心惊胆战。我再次打开手电筒,绝望地盯着纸页,就像毒蛇的猎物望着捕食者的眼睛和毒牙。我在黑暗中用笨拙的手指合上书册,放回容器里,关紧盒盖,扣好那古怪的挂钩扣件。假如它确实存在,假如这个深渊确实存在,假如我和世界本身都确实存在,那么这就是我必须带回外部世界的证据。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开始向回走。我忽然想到一件奇怪的事情,在地下度过了可怖的几个小时,却连一次也没有看手表,这一点足以证明我与正常世界之间的分离感。我拿着手电筒,用另一条胳膊夹着那个不祥的盒子,不由自主地踮起脚尖,在寂静而惊恐的气氛中走过涌出寒气的深渊和那些疑似脚印的痕迹。我沿着永无尽头的坡道向上爬,终于逐渐放松了警惕,但还是摆脱不了心头忧惧的阴影,下来的时候我并没有这种感觉。

想到不得不再次经过比城市更加古老的黑色玄武岩地窖,阴冷潮湿的气流从无人看守的深渊喷涌而出,我就感到心惊胆战。那是连伟大种族都畏惧的异族,它们是或许仍然潜伏在这底下——即便已经非常虚弱,濒临灭绝。我想到疑似存在的五环印痕,想到梦境告诉我那些印痕意味着什么,想到与它们联系紧密的怪异狂风和呼啸哨音。我想到澳洲土著的传说,想到故事里的恐怖狂风和无可名状、怪物盘踞的地下废墟。

我按照墙壁上雕刻的符号拐上正确的楼层,经过先前查看的另一本书册后,回到了有多条拱顶岔道的那个巨大圆形厅堂。我立刻在右边认出了来时穿过的那道拱门。走进拱门之后,我意识到剩下的那段路会相当艰难,因为档案馆外的建筑物早已分崩离析。金属盒沉甸甸地压在身上,我跌跌撞撞地走在碎石和岩屑之间,发现保持安静变得越来越困难了。

我来到几乎顶到天花板的乱石堆前,早些时候好不容易才从中挖出了一条狭窄的通道。想到要再次爬过这条通道,我害怕得无以复加,因为先前钻过通道时制造出了不少噪音,此刻见过那些疑似脚印的痕迹后,我最畏惧的莫过于再弄出什么响动来了。金属盒让这个任务更是难上加难。我尽可能悄无声息地爬上乱石堆,先将盒子塞进逼仄的洞口,然后咬着手电筒,自己也钻了进去——和来时一样,钟乳石划破了我的背部。我想再次抓住金属盒,但它沿着碎石斜坡向下滑了一段距离,叮当碰撞声和随之而来的回声吓得我直冒冷汗。我立刻扑向盒子,一把抱住它,不让它制造出更多的噪音来。片刻之后,我脚下的几块石头忽然松动,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响动。

这一阵响动是我的厄运之始。不知道是不是幻觉,我觉得从背后遥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对它的回应。我好像听见了某种尖厉的哨声,尘世间没有与它类似的声音,也不可能找到合适的字眼加以描述。或许那只是我的想象,假如确实如此,那么随后发生的事,就是个残酷的笑话了:要是我没有因此而惊慌失措,那么接踵而来的事情就不可能发生。

但事实上我吓得发狂,无可救药地彻底丧失了理智。一只手抓着手电筒,另一只手无力地抱着金属盒,我疯狂地向前蹦跳奔跑,脑子里没有任何念头,只剩下一种单纯的欲望,那就是逃出噩梦般的废墟,返回遥不可及的清醒世界,投入月光和沙漠的怀抱。不知不觉之间,我跑进那个屋顶塌陷的房间,开始翻越伸向无边黑暗的碎石小山,沿着陡峭的斜坡向上爬的时候,我被犬牙交错的石块撞伤和磕破了好几次。更大的灾难随后降临。我莽撞地越过坡顶,没想到前方突然变成了下坡,我踩了个空,整个人都卷进一场碎石滑落引起的山崩之中,那响声犹如开炮,震耳欲聋、惊天动地的回声撕裂了漆黑洞穴里的空气。

我不记得是怎么从这场混乱中脱身的了,记忆中有个片段是在不绝于耳的隆隆巨响中沿着走廊奔跑、跌倒和爬行,金属盒和手电筒依然在我身边。紧接着,就在接近令我无比恐惧的玄武岩地窖时,最疯狂的事情发生了。随着山崩的回声逐渐平息,我听见了一种令人恐惧的陌生哨音在不断重复。先前我只是好像听到这个声音,而此刻就绝对不可能弄错了。更可怕的是它并非来自背后,而是我的正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