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捌夜】 襟立衣 [40](第6/10页)

教主并不是一种身份或职位,不应该轻易置换。

就连年少无知的我也知道,父亲绝对不是适合的教主继承人,一点也不应该晋升到这个无可取代的位置。

不——

这个世上打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能取代祖父,不可能存在。

天清净,地清净,内外清净,六根清净,

心性清净,诸秽无不净。

父亲成为教主那晚——

我到父亲身边,问他。

父亲大人——

“叫我教主。”

教主——

教主您——

能成为活佛吗?

父亲笑了。

“那种东西——任谁都当得成。”

你说谎——

“你听好——”

父亲大声一喝,接着说:

“——再过不久,你也会继承我的位置成为教主,所以你要专心学习。听好,没有人拥有神通力,不可能拥有,神通力只存在于见识过的人心中;只要能让信众看见神通力,就是活佛。”

“怎么——”

愚蠢。

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

但是……那么……当时的奇迹是——

“你也太傻了吧,那是戏法哪。”

戏法——

难道祖父的法力,活佛的神通力与魔术、奇术表演别无二致吗?

“当然相同。”

父亲笑得更放肆了。

“——把手放入沸水,在刀刃上行走,赤脚过火——这些戏法随便一个马戏团员都会耍。但是他们所做的是表演,我们所行的却是奇迹,你知道这种差异——是由何而来吗?”

修行之于宗教乃不可或缺——

这是潜心修行下所获得的奇迹——

“哼,大错特错。”父亲粗俗地笑着否定。

“表演与吾等之修行相同,乃马戏团员千锤百炼之成果,非吾人所能敌。但吾等宗教人士所行之戏法却与他们有天壤之别,你可知原因为何?”

志向不同的缘故吗?

“这也不对。”父亲说,“一点也无须多想吧?因为他们是江湖艺人,而你的祖父是教主——差别就只在这里。”

这是——

“也就是说——不是拥有神通力的人成了教主,而是教主变的戏法成了神通力,就是这样,懂了吗?除此之外,吾等所为与马戏团员并无不同。”

怎么——

怎么可能,难以置信。

你看得见过去吗?

你看得见未来吗?

你看得见人心吗?

你——能拯救人吗?

父亲嗤笑回答:

“哼,那些全是作假哪。”

我——哑口无言。

“要洞悉信徒过去还不简单,只要调查一番即可。戏法的真相是我先去详细调查,回来向前代教主汇报,如此罢了;预言未来也很容易,只要信口开河便成;至于能看穿人心,更是全赖说话技巧。”

“你那什么表情?”父亲露出险恶的表情。“信徒得救不是因为我老爸,而是他的教主头衔与教团这个容器。所谓的活佛并没有内涵,只有外壳。你看那个——”

父亲指着墙壁。

他手指的方向挂着祖父身上穿的那件豪华绚烂的法衣。

“——那件金碧辉煌的法衣就是神通力!”

在法衣的……领子之下……

“因此!”父亲大声地说。

“——那件法衣不管谁穿都一样。也就是说,若套用你的说法,从即位的今天起,我便拥有了神通力。你总有一天会穿上那件法衣,从那天开始你就是活佛。”

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我不相信你的话这种诈欺无法瞒骗世人。

爷爷令人敬畏爷爷是非常伟大的和尚祖父他是祖父他——

“父亲大人——”

你究竟累积了多少修行?你自认知晓世界之奥妙?你能与宇宙交感?你——

“少自以为是了!”

父亲朝惊惶失措的我大喝一声。

接着以黏滞、令人作恶的目光上下打量我的脸,或许是因为我哭了吧。

“现在是个好时机,我就跟你说清楚吧——”

父亲说。

“——你的祖父——前代教主过去是个修验者,也就是所谓的山伏。你应该听说过吧?”

我听说祖父巡遍万山,苦修多年而获得神通之力。但是父亲听了我的回答后,他捧腹大笑。

“所谓的修验道,绝不是像你所想的那么高尚。”

父亲说。

“——那是一种低俗的宗教。”

低俗?低俗是什么意思?信仰难道有分高低吗?

“——山中修行说起来好听,但山伏能自由来去山中修行已是古早以前,是役优婆塞 [61]的时代——久远太古之事。我老爸入山的时代,连随意进出山林都受到幕府禁止,就算山伏也必然归属于本山派或当山派 [62]——也就是说,必定得归属于某个寺院,须依规定定居于一处,就是所谓的乡里山伏。所以他说的什么山岳修行根本不可能办到,完全是胡扯。老爸是个专事诈骗的祈祷师。哼,什么天眼通,笑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