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壹夜】 窄袖 [1]之手(第4/10页)

——仿佛会招来不幸。

杉浦当时茫然地想着这些事情,看着栗树的枝丫。

杉浦家与邻居家以黑色矮墙分隔,栗树依偎着墙壁生长,幽灵手的部分几乎完全伸进邻居的庭院里。栗树到了秋天,枝丫上便会长满难以入口的累累果实。果实难吃,故从来也没人摘取,一向任其腐烂,掉落一地。

——啊,糟了。

也就是说,这些没人要的栗子不就全都掉落在邻居的庭院里了?

虽然只是芝麻蒜皮的小事,杉浦可不想因此与邻居发生争执。

他不愿意因此遭人说闲话,更不喜欢事后再去低头道歉;就连对自己极其体贴的妻子,杉浦都无法充分沟通,更别说是不具善意的陌生人了。对现在的杉浦而言,光是与人沟通都有困难。

在麻烦之种发芽茁壮之前,预先铲除比较好。

于是,杉浦动作缓慢而迟钝地进到数个月不曾踏入的庭院,走向他所厌恶的栗树。

枝丫比想像的还低,但要全部砍除似乎很不容易。杉浦绕进树木与围墙之间,靠在墙壁上仔细观察阴森森的树枝。果然,靠近一看更觉难以清除干净。

当他准备绕到别处观察时,不经意地从围墙上层的间隙窥见隔壁庭院的情景。

杉浦维持不自然的姿态,拉回原本扫视而过的视线,定格。

一名少女坐在檐廊上。

少女脱下制服外套,将之随意抛在身旁,倚着纸门侧坐。房间内没有开灯。天色逐渐昏暗,少女雪白的脸庞与白衬衫宛如发光体,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杉浦直定定地盯着少女。

好漂亮的女孩子。

杉浦过去曾见过几次她上学或回家时开门进房的背影。在这几个月里,他如同间谍般偷偷观察过这女孩好几次,但是,像现在这样端详她的正面反倒是第一次。

雪白的脸庞。

即使有点距离,仍看得出少女的五官长得十分秀丽,但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表情看来似乎有些恍惚,也像感到疲惫,但绝不是面无表情,而是给人虚幻飘渺、稍纵即逝的印象。少女的年龄大约十二三岁。

或者更大一点也说不定。

不,推测她的年龄多大着实不具任何意义,因为杉浦对于这名坐在檐廊的少女别说恐怖感,连一丁点的厌恶感或抗拒感都没有。

——并不是小孩子。

直觉如此告诉他。

不是小孩,也不是大人。

那么是什么呢?

杉浦夹在栗树与围墙之间,屏气凝神地注视着这名不会拒绝自己的特异分子。

少女一动也不动,或许是杉浦透过墙上的边饰壁孔窥视的缘故,眼前的光景有如收藏于画框之中、色调昏黄的印象派绘画。

——所以才不觉得恐怖吧。

与欣赏绘画的感觉相同——他并不觉得所见光景实存于世,所以并不害怕。这样的分析或许没有错,因为杉浦此时不只对小孩,连其他陌生人都感到惧怕。

就在此时。

从绘画背景的那片黑暗之中,

一双苍白的手伸了出来。

那双手与少女的一样纤细,一样白皙,手腕以上没入黑暗之中,无法看清。

少女似乎没注意到手的存在。

那双手贴住少女纤细的颈子,仿佛原本就附着在颈子上。

接着,将颈子……

紧紧掐住。

少女眯起了眼。

那表情,究竟是感到痛苦,抑或——

感到陶醉?

喀沙喀沙作响的,究竟是少女挣扎的声音……

还是栗树枝受风摇动之声?

看得忘我的杉浦全身僵硬。

无法作声。

少女轻轻向后仰,倒向昏暗的客厅里,上半身融入黑暗之中,接着两腿悬空晃动了几下,仿佛被那双手拖入黑暗里,消失无踪。

已经什么也看不到了。

悄然无声。

整段过程仅有短短数分钟,不,说不定只有几秒钟。

杉浦全身冒冷汗。

他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等到回过神来时,发觉自己灯也不开地坐在客厅里,汗水早已变得冰凉,全身感到一阵寒意。

明明已经快进入初夏了。

——刚才看到的情景是……

该不会是凶杀现场吧?——杉浦得到如此平凡的结论,已经是夜阑人静之时。

杉浦着实受到了惊吓,但并不是因为他目击少女遭到杀害,而是因为绘画竟然动了。对杉浦而言,围墙对面的事件是如此的不真实,不存在于世上的事实。

因此,当他想到该去探探状况或向警察通报时,又是更久之后的事。等到他想到这些时,已经半夜三更了。

就在他犹豫不决,不知该采取何种行动当中,天色渐白。

最后他既没去看看状况,也没向警察通报。他什么也没做。

但是没做反而是正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