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番 瓶长 玫瑰十字侦探的郁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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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到侦探榎木津礼二郎痊愈的消息,是夏季即将告终的时候。

我立刻前往神保町的侦探事务所。

是为了向榎木津道声谢。

名侦探榎木津礼二郎在夏天前参与的鸣釜事件——只是我一个人私下这么称呼而已——发展为甚至卷入财政界大人物的一大丑闻,震惊社会,闹得沸沸扬扬,而这一切的肇始,不瞒各位,其实就是我。

委托人……就是我。不过我当然完全没有料想到竟会有这样的过程等着我。

话虽如此,如果我没有去委托侦探,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换句话说,惊扰社会的责任,我也得算上一份。

尽管最后的结果等于为社会排除了毒瘤,令人庆幸,但委托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想到会变成这样一场大骚动,心境颇为复杂。

事件告一段落后,我为了支付调查费等,曾经登门拜访过一次,但当时侦探外出旅行,不在事务所。

事情闹得那样大,秘书和寅交给我的账单明细上的金额,却只有实际经费再加上一丁点儿侦探费,极为低廉,我前往的时候早已做好被索求额外费用的觉悟,因此感觉既像落空又像赚到,心情古怪极了。

一问之下,原来侦探说“很好玩,所以随便”。

他似乎十分乐在其中。

仔细回想,在那场事件中我也被侦探破天荒的言行举止耍得团团转,操劳到要求工钱都不过分的地步,所以或许也算是扯平了。

而且再仔细想想,在我点燃的火种上浇油——而且是大量浇油的,就是榎木津本人。不,不仅是火上加油,那个侦探的蛮行根本是堆满木柴,然后装上炸药一样。话虽如此,若是没有榎木津这种人凑上一脚,那件事还是没有其他解决方法吧。说起来,委托时是走投无路的状况,但不管过程如何——不论发展多么地乱七八糟——都获得了令人赞叹的结果,让人对侦探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感激涕零,这是事实。

也因为有这样的缘故,我才会想要再一次直接拜会榎木津,向他道谢。

可是……我联络了好几次,时机都不对,迟迟见不到面。榎木津虽然旅行回来了,却好像在旅途中生了病。这若是真的,那真是魔鬼也得病,天地异变了。我说那么我想去探个病,却也被拒绝了。看来侦探在旅途中一样被卷入了棘手的刑事事件——虽然我觉得应该不是被卷入,而是他掀起的——拖着病体接受侦讯、作证等,相当忙碌,好像经常不在事务所。

完美无缺、目中无人的名侦探到底患了什么病、在哪里干了些什么,我这等凡夫俗子当然无从推量,总之一定又是一场大风波。

我无可奈何,只好拜托侦探助手益田,请他等侦探病愈,事情平静下来后,务必联络我。

电话另一头的益田以他一贯的轻薄调子说:

“最近他总是满口无聊没事干,净做些不像话的事,他要排遣无聊,就是虐待我们周遭这些人呢。所以请你务必过来,让他调戏调戏吧……”

的确就是这样,榎木津就是这样一个人。

就算去见他,我不是被捉弄得惨兮兮,就是完全被忽略吧。

说起来,榎木津这个人明明是个侦探,却完全不听人说话,就算听了,却什么都记不住,教人伤透脑筋。不仅如此,他的判断基准还与一般人大相径庭。所以就算我说出平凡无奇的谢辞,他应该也不会高兴;搞不好还会生气,说我特地要求谒见,竟然却只是普通的道谢而已,太没意思了。

不……榎木津既然是那种人,他还记不记得我都十分可疑。名侦探似乎打一开始就完全没把委托人放在眼里,他肯把我这个并没有任何特征、平凡无奇的人搁在记忆中的可能性极低。尽管我们见过好几次面,一直共同行动,但侦探在事件进行当中——不不不,一直到最后,连我的名字都没记住。

我敢保证他现在一定连事件本身都忘个一干二净了。

尽管被那样对待,我却还想去见他,老实说,我也觉得有点自讨苦吃。感觉好像愈是不受名妓青睐,就愈要纠缠人家的没人缘大少爷,逊毙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前往了神保町。

真是难以理解。

是连我自己都糊里糊涂地在心中一角萌生了想和那个怪人保持关系的念头吗?

的确,若将人格、言行举止和职业摆到一旁,榎木津这个人确实够格让我们这些庶民憧憬。他的父亲好像是前华族,又是财阀龙头,听说他也是帝大毕业,不仅如此,他还是个连男人都会看得着迷的美男子。家世才能容貌财力,全都无懈可击。在不认识本人——这是最重要的条件——的消息灵通者眼中,榎木津礼二郎不折不扣就是个眉清目秀才华洋溢血统纯正的大财阀贵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