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拾叁夜】屏风窥(第4/11页)
漆黑的半张脸已经不见了。
不管怎么凝目细看,屏风上也什么都没有了。
视轴往下。云朵,凤凰,唐人,水鸟,流水。
水鸟那里……
有条痕迹。
没见过的痕迹。
接着不知为何,麻纪先检查了自己的右手指头。因为指甲尖留下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感觉。
指甲和手指并没有异状。
理所当然。因为那感觉是碰到什么——不,刮到什么的触感。
麻纪再一次看向屏风。
水鸟上方。
斜斜地……
一清二楚地,冒出了一道约三寸长的白线——刮痕。
啊啊,她心想。
是指甲太长了吗?不,或许她刚剪过指甲,应该吧。总之,麻纪只是想,啊啊。
这么一想,瞬间喧嚣又回来了。
开始听到声音了。声音消失——或者说麻纪听不到声音——其实只有短短的一瞬间,那真的是发生在转瞬间的事。
在那短暂的期间,麻纪看到从屏风上方窥觑的黑色物体,害怕地举起手来,然后在屏风上……
留下了刮痕吧。
再一次抬头仰望。
什么都没有。小姐,怎么了?麻纪听到声音,但脑袋依然空白,伸手指向屏风上方。
她应该什么也没说。
一个不记得叫什么名字的上了年纪的男仆,站在她身后。怎么了?屏风上有什么吗?男人说着,然后说到这里就噤声了。
接下来一阵骚动。
当然是因为那道刮痕。
不可思议的是,没有人认为是麻纪刮伤的。没有人识破,也没有人怀疑。
明明……
在水鸟上刮出白色痕迹的就是麻纪。
麻纪反而受到称赞,说多亏她发现了。
是搬运途中擦到或撞到的吧,要不然就是摆设的时候刮到的吧——不知为何众人如此认为,开始究责,许多人挨骂了。
麻纪不发一语,只是在一旁观望。
脑袋一直是空白的。
她什么也没在想。
她并没有隐瞒。
或许她隐瞒了。
伤痕似乎比想象中的更深、更醒目。
父亲说,不能把这种破屏风在重要客人的宴席上摆出来。
屏风被收起来,然后说大厅的陈设不吉利,一切重新来过。幸而当时还是上午,时间非常充裕。
结果那一整天,麻纪都没有开口。
是我弄的——她好几次想说。想说是想说,却找不到开口的机会。
不。
比起自首……
还有更令麻纪耿耿于怀的事。
当时。
事情闹开来,众人开始仓皇奔走,整个大厅充满怒吼与哭声,然后麻纪的脑袋才总算开始运作了。麻纪总算开始思考。
——好奇怪。
不管是检查屏风伤痕的父亲。
还是收拾屏风的男人们。
每一个——
都比屏风矮。
那对屏风,高度似乎有七尺。这个家里没有一个男人高于七尺。不,那么魁梧的男人,这一带难得一见。那个黑魆魆的东西……
不是踮起脚尖。
反而是由上往下窥觑。
而被收起来的屏风后方,没有任何踏台。
难道是骑在别人肩上吗?
再说……
那,是在做什么?
是在看麻纪吗?
是吧。
那么——
难道它从很久很久以前,就一直在看着麻纪吗?从她懂事以来,一直看着。看着坐在屏风前,被屏风魅住的麻纪。
麻纪自以为在看屏风……
其实一直被看着吗?
麻纪想着这样的事。
所以,即使来到父亲面前,想要自首是她弄伤屏风的——
结果还是说不出口。还没寻思该怎么说,那个黑魆魆的东西就先浮现在脑中。追根究底,都是它害屏风损伤的。都是它偷看,麻纪才会弄伤了屏风。她把再宝贵、再美丽不过的屏风给糟蹋了。要说是谁不对,都是那个黑魆魆的东西不对。都是那黑黝黝黑魆魆的东西偷看……
那是什么?怎么会有那么高的东西?它为什么……
要看我?
她想问。
却问不出口。
首先,她无法解释。就算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吧。那只是托词、借口。即使只有十一岁,只要仔细想想,这点道理她还懂。
那是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没有人能从七尺高的屏风偷窥。不可能有那种东西。那是不可能存在于这个世上的东西吧。
但是……
她看到了。
麻纪看到了。
虽然看到了。
麻纪看着大人吵吵闹闹的景象,完全失去自信了。她开始想,不,那是幻觉。
屏风被收起来以后……
她觉得一切都是假的了。
自己是眼花了,麻纪先是这么想。
毕竟事情发生在一瞬间。一切都在转眼间结束了。无论如何,那都会被当成误会、当成眼花吧。就像把草绳误认为蛇那样。